碎月﹒相思
之相思有淚──第十四章

作者﹕楓影海翼

   “那些混蛋!居然敢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發動攻擊,根本就沒有人性可言!
”木暮氣憤地說。
   “村庄里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他們太殘忍了!”

    彩子一邊讀著侍從剛剛送達的緊急軍情一邊評論道。她在接到這份文書時就
很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但是,雖然心里是急如火焚,但表面依然平靜。

    但是流川和櫻木就沒有她這般冷靜了,而且,他們在看過文書后的反應尤其
大。流川的眼睛冷冷地反射著外面燦爛的陽光,卻沒有一點自己的情緒摻在那眸
中,誰敢不怕死地靠近他身周五尺以內,絕對會被凍成冰塊。

    相較于流川的內斂,櫻木則是把脾氣顯露在外,他手邊沒一樣物品可以完好
無損,不停地大叫著:“混蛋!一群卑鄙下流無恥的混蛋!”

    流川“騰”的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恰巧這時藤真和仙道走進驛館,差一點
就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小楓……”

    藤真擔心地看著他,怎么會這樣?這么濃烈的殺氣。他不明所以地看向仙道
,仙道聳聳肩膀,無辜的眼神說著“我也不知道”。

   “那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流川的聲音響著,除了冷意以外不帶著任
何的東西。
    他左腳跨出大門,藤真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輕聲道:“給我一盞茶的時
間,我領一部分翔陽軍隊與你一同去湘北。好么?”

    流川點點頭,人就順勢靠在了門柱上。

   “本天才也要和他一起回湘北。”櫻木在叫嚷。
   “櫻木,你必須留下來。出使陵南的人除了小楓、你和宮城之外就沒有武將
可以確保我們的安全。”

    彩子依舊冷靜,從一次次地忙亂中鍛煉出來的冷靜讓她可以在任何時候都准
確地判斷事情。



   “好了,小楓。我和花形與你同去湘北。高野永野留下來保護他們。”

    一盞茶后,藤真、花形相攜而來。

   “彩子姐,走了。”

    平靜的聲線,決然的背影,他走了。



   “什么?彰兒你是不是糊涂了?要立即發兵去援助湘北?你這几年在外游蕩
,把兒時學過的都忘了!就算與他們結盟,也必定得等到湘翔都各有傷亡才可介
入。”田岡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父王,這不是全權交給我處理了么?所以,發兵的事啊您就不用插手了,
我自會辦妥。剛剛我只是和您說一聲罷了。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仙道不徐不緩地往外走去,心下卻說:小楓和藤真先走了,必須快一點追上
去才行。

   “等等,你確定你能夠調動陵南的全部兵力?” 田岡氣急敗壞地在后面對著
他吼道。
    但是他卻連停頓都沒有一下,用著比方才更為輕快的聲音:“父王,您不試
試怎會知道呢?”
   “你……”愈加惡劣的臉色。


    這天,陵南數百名武官被叫到皇城侯命,一個一個地被叫進馳騁殿,然后再
一個一個地走出來,當最后一名武官步出大殿時,田岡的臉色爛得簡直可以和燒
焦的煎蛋一樣: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父王,請息怒。”植草盡著身為人子的責任,勸著他。
   “……”物極必反,此時,田岡倒也沒有像往常一般以怒吼來泄憤,只是若
有所思地托著下巴,看向植草,問道:“作為一個國主,我是否很不稱職?”
   “不,”植草搖搖頭,同時心下也帶著一份驚訝:父王他竟然會這么問!“
您很稱職。”
   “那……剛才,怎么會?” 田岡還是問了出來。

    他真的很疑惑,為什么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從沒想到過最小也被給予最高期
望的兒子竟然是最先離自己而去的人。不,他不過是把過去隱藏在暗處的事實提
到表面來罷了,但是,還是心酸啊,看著長大的兒子居然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植草看著父王被氣個半死后難得的穩重樣,“剛才那些武官們的行為簡直就
是要反了么!”

    同樣在一旁看著整個過程的魚住的心情決不會好到哪里去,田岡每問一個人
:“彰兒要立即帶兵去湘翔邊境,你是聽從我的命令,還是他的?”而回答几乎
是千篇一律的“作為武官,我們應該遵從您的命令,但是,若要我們自己選擇,
我們決定跟隨三殿下!”

    怎么會,怎么會!他不是已經離開陵南那么長時間了嗎?為什么只要他一回
來,所有的人全部都會站到他那一邊去,為什么我從小只有活在他的光環下。不
甘心,不甘心啊!!!!



    湘翔邊境,這是約定永不染血的地方。但當流川和藤真快馬加鞭地帶領著先
行軍趕到村庄,所見的是殘不忍睹的景象,太過殘忍的屠殺,使得這兩處地方的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而遠遠望見的楓林并非如平常那樣閃著近乎透
明的翠綠,目之所及,是紅色,血紅色,流川仿佛又見到了自己還是嬰孩時的那
一幕,母親,用她的生命換來他的安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帶著安心的微笑,
也同樣帶著滿身滿的鮮血離開自己。一直以來下意識拒絕去接受的畫面,現在變
得無比清晰,一頁一頁的記憶,像是在長久的封印后突然被解開般,展現在眼前
,然后安詳地躺在楓樹下的女子的身影漸漸模糊,景象開始幻化,一點點的改變
,記憶中的和眼前所見的相互重合,映入眼里的一切更加觸目驚心,村庄里的所
有人被吊死在楓林中,殷紅的血,自脖頸間,身體上流下,一縷縷,一脈脈,一
片肅靜,只聽得見血“滴答”“滴答”落到樹葉上,覆過那原本的明亮綠色,把
葉片染上紅得詭異的色澤,落在大地上,土壤也滲進了血漬,已經凝結了的暗紅
,更加讓人打心底感受到寒意。

   “……”

    流川直直地盯著這從小就嬉戲其中的楓林,仍然是一雙墨藍色的瞳孔,閃爍
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小楓,你……” 藤真擔心地看向他,直挺得一如往昔的背,沒有什么異樣
。
   “稟國主,以查明,此次屠村的是……”來報的人被流川突然的一瞥給嚇了
一跳,懾于他的冰冷氣勢,不禁頓了一頓,吞了口水,接著說,“是最初到達這
里的翔陽軍隊干的,好像是太后直接下令。”

    說完,就急急離開,畢竟那么寒冷的地方,沒有人能夠呆上一會而不被凍傷
的。

   “……”

    還是沒有言語,只聽得“駕”的一聲,漠寒優雅地載著流川向原本村庄的地
方走去。藤真正想跟過去,卻被花形攔了下來。花形搖了搖頭,藤真雖然是滿心
的憂慮,但也再沒有動作。看著那一襲白衣沒入一片血紅。



    當晚,藤真下令軍隊在遠離村庄和樹林的地方扎營。

    入夜了,營區里燃起了火堆,他們默默地把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首從樹上取
下,放進火中,看著那無情的火舌吞沒了軀體,一點點化成灰燼。沒有人出聲,
一切安靜地進行著。

   “小楓呢?” 藤真在火化結束后看向花形。眉宇間帶著疲憊、懊悔和擔心。
   “陛下,他好像想一個人靜一靜。”沉穩的回答,花形一貫的作風。
   “唉……” 藤真嘆一口氣,身體微微靠向花形,合上眼,道:“待會兒叫我
。”
   “是。” 花形一邊答話,一邊輕輕地給藤真蓋上了披風。

    這邊樹下,溫馨,流轉。



   “啊!”“……”“有人……”“來……”“救命啊!!!”

    但是與此同時,另一方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天啊,這是那里來的惡鬼
!老天,發發慈悲吧!救救我們吧!

    白色的身影起落間可清晰見到四濺的血花,回響的是哀求聲、求助聲和咒罵
聲。有几個不怕死的沖向流川,人頭卻在未及一丈之內落地。

   “呼” 、“呼”、 “呼” 

    等到周身變得安靜,流川的瞳色才慢慢恢復墨黑,看了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
,真是奇怪呢,居然不會有什么不安,有的只是漠然和興奮,自己,果然適合活
在血腥和殺戮中。突然,清冷的氣息圍繞在全身,相思淚和絳雪消去了他大開殺
戒所產生的戾氣,讓他的心漸漸平復。好像他,在自己無法控制的時候加以援手
,這份靜謐,是母親留給我的吧。



    溫暖的陽光從樹葉間漏過,照在樹下兩人的身上,藤真首先睜開了眼,滿滿
的是愜意。但馬上,眉就皺到了一起。

   “不舒服?”身后傳來花形的聲音。
   “血腥味還是很濃,經過昨天的處理,應該是有所好轉才對,怎么會……”
藤真厭惡地看著樹干上殘留著的一絲絲血痕。
   “藤真,這不是昨天的味道。”花形留神片刻后,嚴肅地說。
   “這是新血的味道……小楓!”藤真驚醒,他甚至來不及招呼花形,就急急
朝軍隊駐扎的地方──原本的村庄沖過去。
    冷不防,迎面撞上一個人,是巡邏守夜的高野,忙拉住他,問:“小楓呢?
”
   “回國主,殿下現在應該還在營帳里。”

    眨眼間,碧綠的身影消失不見,而迎面又看見花形匆忙而過,讓高野意識到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發生了。


   “小楓!”

   “嘩”的一聲,帳幕被掀開,可目之所及,只有一張床,一張小桌,根本沒
半個人影。

   “糟了!”藤真在心里暗呼不妙。
    他稍稍定下心神,正想再去別處時,花形來到他身邊,道:“國主,您的心
太亂了,等一下讓自己靜下來會好很多。殿下他應該不會……”
    藤真正亂著,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話,心里的焦躁就全都沖出來了:“不會
有事?一個晚上都不見人影,現在又有這么濃烈的血腥味,他怎么可能會沒事?
他不可以有事的,不可以!”到最后,他几乎沒有說下去的力氣了。

    花形只是默默地聽著他發著脾氣,他知道流川之于藤真的重要: 流川這一個
姓氏,是藤真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明亮和最溫暖的記憶,在他遇到自己以前,就是
這段記憶伴著他在陰冷的“纖硯苑”度過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日子。那種生活
,自己只是聽著別人講述,心寒不已,建司卻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四年。

    花形把手放到藤真的肩上,輕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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