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彩子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一眼：人依舊是好好地騎在漠寒上，
左手抱著絳雪，右手握著  繩，頭搭在胸前，一副懨懨的樣子。
   “唉，”她只好繼續一個人唉聲嘆氣，“怎么會這樣？那居然是冰璃？”

    又想去今天早上臨出發前那一幕：

    即將起行，流川拿起絳雪，想要為安西彈奏一曲，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可
是換來的卻是更長久的分離。這種傷感，遲鈍如他，也可以從周圍的氣氛中感受
出來。可是他指尖剛剛碰及琴弦，異樣的觸感卻令他有了不適，似乎絳雪有了不
一樣的地方。

    而安西也覺察了琴音的不同，問道：“小楓，這絳雪，是怎么了？”
   “… …”沒有回答，流川只是仔仔細細的看著絳雪。忽然，一直撫著琴身的
手就放在了一處花紋上。
   “這… …”安西愣住了：這里明明是被鏤空的，怎么現在會有了花紋呢？而
且看那樣子，層層疊疊的花瓣，還有從中心向外滲出的如血絲般的紅痕。
   “小楓，那是不是冰璃？”彩子倒是利落地問出了口。

    她雖說是皇室中人，但是對于這些傳說、神話的了解也不會比江湖之人要少
。

   “……好像是吧。”流川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認真一點，到底是不是？”她有抓狂的跡象。

    流川不響了，低下頭去，把絳雪端詳了好一陣子，再抬起頭來，清澈眼里滿
是堅定，認真地點了點頭。

   “天啊！你怎么會有她的呢？不是說要去華隱？”彩子干脆就問到底了。
   “迷路了。”簡單地陳述事實。

    的確嘛，那白痴帶著我七彎九繞，哪里還記得回去的路，要不是檁霖指點，
我連湘北都回不來了。

    可是事實往往對旁人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比如說彩子，她的臉色一下就變
得煞白，一邊上的宮城則是擔心不已：“彩子，你臉色這么差，不要緊吧？要不
要休息？”
   “吵死了！”扇子准准地砸到了宮城的頭上。

    宮城也是知道的，她舍不得打小楓，但氣憋著會弄壞身體的，該讓她發泄一
下，再尊貴的身份，耀眼的頭銜，這個父母早亡的女孩，沒人代替她的父母來疼
她反倒是她頂著長公主的光環，一直看為別人辛苦忙碌著，但很少為自己著想。
再說了，只要是彩子打的，宮城也是甘之如飴。

    是該嘆，還是該贊。這死小孩的運氣實在是好過了頭，上天也太優待他了吧
。不對，老天几時對他好過？甫一出世，就失去了生母，是自己的父親害的。還
有什么會比這更讓人覺得不幸？念及此，彩子，又回過頭去看了看流川，帶著憐
惜的神情。



    陵南•京華

   “湘北使者覲見！”侍衛的聲音遠遠的從皇城門傳來。

    但是在主殿上卻是一片忙亂，鬧得雞飛狗跳，田岡不顧風度地大叫﹕“彰兒
呢？他人到哪里去了？快，快去找他！”

    底下的侍從們戰戰兢兢的，能夠溜的都以非人的速度消失在主殿，不能離開
的則是不住地祈禱，希望神能夠眷顧自己，不被國主的怒氣波及。這場景，雖是
三年未曾上演，但是，宮里的人們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所以，當湘北的一行
人到達主殿時，陵南的君臣已是一副“久候大駕”的模樣，當然，仙道彰是未列
其中的。

   “哈哈，他就是湘北的二皇子──流川楓么？果然氣宇不凡，安西國主，咳
，真是有福氣啊！”田岡無法解釋仙道的臨時開溜，只好率先開口，欲蓋彌彰。
   “素聞陵南的三殿下仙道彰的才華是無人能出其右，但今日卻不見其蹤影，
莫非是瞧不起我湘北？”彩子可不吃這一套，她向來都對這個家伙沒什么好感，
這次對使臣禮節性的接見居然也不出席，真是太目中無人了！

    立于身后的流川一聽到仙道的名字，昏昏欲睡的星眸倏的變得銳利無比。但
忙于明嘲暗諷的彩子竟沒有感覺。

   “湘北的長公主彩子也是不好惹的，我仙道彰怎敢在您面前對湘北不敬？”
一人悠悠地從殿后走了上來。

    雖然話是對著彩子說的，但眼睛卻從走出屏風的那一刻起就盯在了她身后那
一抹白色上。

    發覺了他的目光，彩子微微移了移身體，擋住了這投向流川的帶著灼熱溫度
的視線，繼而明艷地笑道：“是我失禮了，請三殿下見諒。”她微微地躬了一下
身子。
    礙于禮節，仙道也只好回了一個禮，道：“哪里，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長公
主不必如此。”

    彩子這才忽覺背后的人那雙寒冰似的眼睜開了，清冷的目光毫不猶豫地緊盯
住了她身前的人。而眼前的，臉上卻越發漾起燦爛地揚起讓人很想撕爛的笑容。

    仙道緩步彩子身邊擦過，停在了流川面前，他的半邊面具因為礙事和麻煩，
早已撕了，頭發也重新綁了回去。

    仙道的右手輕輕抬起，指尖觸到流川的柔嫩面頰，溫柔地問道：“楓，過得
好不好？”
   “……好。”不響的聲音，但卻讓湘北使團中所有的人大跌眼鏡：那個，真
的是我們的不苟言笑、待人無理淡漠、惜字如金的二殿下？

   “那個是不是假的？”櫻木已經開始嘀咕了，但接下來的事對他們來說簡直
就是噩夢。

    仙道的右手划過流川的臉，伸進那烏黑似夜，光滑如緞的發中，修長的手指
撥弄著發上的相思淚，左手順勢攬住他的腰，唇更是湊到了他的耳邊，一個字一
個字地說：“我可過得一點都不好呢！我很想你，楓，知道嗎？”

    流川也乖乖地讓他抱著，沒有反抗，也沒有言語，只是在彩子的角度可以清
楚地看見他雙頰上的淡紅。那個沒神經的小孩會臉紅？天啊，我情愿認為是我自
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仙…道…彰，你在干什么？！”大殿上的一聲怒吼喚回所有人的神志。

    仙道只好戀戀不舍地放開流川，臨轉身，還有一句：“等會兒，帶你去看好
玩的。”猶在耳畔的話。

    田岡已經氣到渾身發顫，他的聲音發抖：“彰兒，這…這是…怎么回事？”
   “沒有啊？您身體不適嗎，父王？要不要先歇著，和談的事明天再說。”

    云淡風清，放開的是身體，握住的是手，比常人略低的溫度和上等觸感的皮
膚，在這暮春時分真是很舒服。

   “仙道，一對一。”他又開始較勁了，平日黑琉璃樣的瞳孔此時會微微地泛
起墨藍色澤，就如最深的子夜時在星星背后的那一片蒼穹，有著讓人失神的幽麗
。
   “好。”干脆的應答。

    殿下伺候的人是彌生，她被彥一帶回京華后，因為是相田家的長女，所以成
為了宮中的女官。這時，她見到流川，不禁回憶起那可怕的修羅場。忙指揮著侍
從們搬開花花草草，名貴擺設等等等等的東西。

    流川此時卻一本正經地盤膝而坐，手指輕輕地撩撥著絳雪，在殿眾人一陣清
涼之感油然而生，渾身舒暢至極。只有仙道，他知道，琴音絕非如此簡單。果然
，琴陡然忒變，猶如暴風雪來臨，陵南皇宮瓦檐皆遙相呼應，搖搖欲墜。

   “看來冰璃之氣已完全溶入絳雪為楓所用了。楓的氣本已冷冽異常，如今是
更甚啊。”仙道看著眾人運氣定神，掩耳不及，微微搖搖頭，隨即綻開一個更為
自信的笑容，直直向流川掠去。

    流川躍起如驚鴻俯沖向庭外，更連射出數發相思淚。仙道一個瀟洒回轉，順
勢解下黑發上的碎月吟，一甩手，直擊相思淚。

    眾人只見藍白相纏的兩抹淡影，更莫說能捕捉到他們的身影了。


    風靜云停。

    當眾人回過神尋找他們身影時，他們已佇立在滿是落葉的庭院中，殺氣，斗
氣早已煙飛云散。仙道笑吟吟地把碎月吟系回發上，一把拉起流川的手，兩人的
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見。

    只有仙道的聲音從風中遞過來：“我帶湘北的二殿下去參觀一下陵南的皇城
，先行一步了。”
   “宮城，你看見了么？那是碎月吟。她真的在仙道手里。” 彩子呆呆地立于
殿側，低吟安西的告戒，“莫非小楓真的在劫難逃嗎……”

    一旁的宮城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也半晌說不出話來。

   “相思淚……”一直端坐在殿上的田岡從流川亮出兵器時就一臉難以置信，
“彰兒……”
   “下午讓您見笑了。小楓他就這樣一副脾氣。”彩子帶著歉意對田岡說道。
   “哪里，彰兒也有不對。還是我們待客不周。”田岡的分寸也是捏拿得恰倒
好處。

    這一老一少在這邊客套，那邊進來一個小女侍，輕輕對著彌生說什么。彌生
顰了顰眉，走到上座，壓低聲音，使得話只有田岡和彩子才聽得到：“三殿下說
，他和流川殿下在啟延殿自己用餐，不來主殿了。他還說……還說流川殿下今晚
就留宿在他宮中了。”

    什么？這也太亂來了吧！

    田岡和彩子的頭上已是青筋亂爆。只礙于有人在場，不便發作。其實心里都
產生了不詳的預感，暗暗盤算著如何試探那優哉的二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