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情人
作者﹕渡邊直子

1.

  仙道彰從公寓樓下的便利商店出來的一刻,心情還是很愉快
的。塑料購物袋里裝了兩個啤酒、三包紅星牌的煙、以及晚上做
牛扒料理的材料。盡管是一個人住在單身公寓里,但是作風悠閑
的仙道一向是以享受生活為先。

    交通燈在傍晚混灰的天空下閃了閃。

  仙道踏出人行道口。

  時間停了停,一輛女式單車以s形的前進路線搖搖晃晃地撞
過來。本來他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開的,事后仙道不得不這么認
為,但是當時的情況太過特殊了。

  他發現騎車的是一個瘦瘦的看上去很單薄的男孩子,模樣十
分的干淨,應該說是漂亮,氣質清爽像是一杯不含雜質的白水。

  當然光是如此是不夠吸引住仙道君的反應能力的。那個漂亮
的男孩耳朵里塞著discman的耳機,閉著眼睛把車騎過來。

  他是怎么做到閉著眼睛一路騎車的呢?

  在仙道君失神地思考著這個深奧的問題的時候,女式車連同
車上的那個漂亮的男孩便一齊壓在仙道寬敞的胸膛上了。

  漂亮的男孩朦朧地眨著眼睛,他真的很漂亮,有一頭又柔又
亮的烏發、頎長高瘦的身材、和過于白淨仿佛終年不見陽光的皮
膚。

  五分鐘后,漂亮男孩終于掙扎著睜開的眼睛,顯然他的含糊
的表情說明他還是沒有完全地清醒。

    很清澈晶亮的黑色的眼睛。
 
   是他喜歡的類型。仙道的想法很輕佻。

  “你可以從我身上起來了吧?”仙道看夠了男孩的漂亮后道
。
  “哦……”很遲鈍簡約的回應,漂亮男孩慢吞吞地爬起來,
扶起單車,坐上去,微微前傾,准備蹬腳踏車。一系列的動作連
貫流利,但又不像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的所作所為,倒是很像夢游
症的患者。

  單車向前沖了一下后,立即受到后方來得阻力。已經從地上
站起來的仙道只用一只手搭在后車架上。

  男孩直覺地回頭,仙道意外地看到兩道殺人般冷峻的目光。

  “干什么!”
  “干什么?” 習慣性地將嘴角扯高三十度,露出他招牌式的
迷人笑容,仙道彰很善良地提醒他,“你剛才撞了我,一走了之
似乎不太好吧,這樣會顯得很沒道德哦,你不是不良少年吧?”

  這次干脆連回應都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的漂亮男孩用你想怎
么樣的目光看著他。

  “賠錢好了,” 笑意更深了,仙道彰決定暫時忽視自己的無
聊,逗逗這個扑克臉的男孩。
  “沒有。”

  真是坦白,要是他身無分文肯定不會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出去
,太天真了。

  “那怎么辦呢?” 仙道假意地低頭思考,其實咬住了唇以免
忍不住笑出來就前功盡棄了,“這樣好了,如果你會做家務的話
可以打工還錢,算你五十萬好了,已經很便宜了。”

  雖然不太清楚是否究竟如面前的這個刺  頭說的很便宜,但
漂亮男孩微微低下頭,注視著自己握著車把的雙手的樣子,表明
他正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怎么樣?”仙道勝券在握,笑容也越發地流暢。

  果然,漂亮男孩一言不發地從單車下下來。

  “一個月好了,包吃包住,你要不要打個電話通知家里?”
乘勝追擊,仙道彰很滿意自己聰明的頭腦。

  一絲淡淡的驚訝閃過男孩的黑瞳深處,顯然他沒想到仙道要
求他做二十四小時的菲佣。但是那個情緒几乎是一閃而逝,讓仙
道几乎以為是自己眼睛的錯覺。

  漂亮男孩向他伸出手來。

  仙道不解地看著那只白皙修長的手。

  “電話,借用一下。”

  原來如此,他要打電話求救,立刻掏出手機遞過去。

  漂亮男孩接過手機,輕輕地按了几個鍵。似乎一時間沒有人
來接,漂亮男孩面無表情地握著手機。

  突然,他開口說,“死猴子,是我,這個月我都不回來住。
”

  說完后,立即按掉了通話鍵。

  仙道愣愣地接過他還回來的手機,下巴几乎脫落。

  真的要把他帶回去嗎?仙道詫異怎么玩笑一下子就開成這樣
了?

  在漂亮男孩的不耐煩地眸光下,仙道很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
悔恨的口水,折身返回公寓。而他不用看也能感覺得到,那個漂
亮的男孩推著車跟在他身后。

***
 “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仙道悶悶地看著廚房里 專心致志煎著牛排的漂亮男孩。問十句一個字都答不出來的典型 自閉症兒童。   沉默繼續著,就在仙道彰准備放棄,就在煎到五分熟的牛排 被放進瓷白色的盤子的時候。仙道彰聽見他說了三個字。  “流川楓。”   主啊,拯救人間萬般疾苦的耶穌,你終于睡醒了。   仙道接過牛扒,空著的一只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那我是稱呼你流川君呢?還是親切些就叫你楓呢,對了, 我叫仙道彰,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彰。”   正在解圍裙的流川翻了翻白眼。   仙道維持在三十度微笑的嘴角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晚飯在極其安靜的氣氛下進行著,兩人各據餐桌的一方,面 對面地靜靜地切割著盤中的牛排。流川本來就是語言能力退化到 兒童水平的特殊人類,而仙道呢又貫徹吃飯時應全神貫注地體味 ,以便享受到食物的最精華的部分所在。   必須承認,流川除了漂亮的外表之外,廚藝也是曠絕古今, 只扣他一個月似乎少了點。早知道應該扣他半年,反正這小子也 混混沌沌的一幅不省人事的模樣。   于是,跳過良心的存在,仙道彰很卑鄙地算計著單純可愛的 小紅帽。   就在黑良心的大灰狼准備開始灌輸小紅帽精神損失是一種比 肉體損失更嚴重、更值得被補償的概念時,抬起頭的大灰狼絕望 地發現,小紅帽頭擱在餐盤旁,已然睡得不省人事,更可怕的是 ,有晶亮的看上去黏糊糊的液體沿著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 仙道花了五萬六千元買下的最心愛的意大利進口桃木餐桌的桌面 上。  “流川楓,你起來好嗎?” 很哀怨地輕拍那張臉,生有潔癖 的手小心地避開那些液體,盡管醫學書籍上反復聲稱那些液體是 消毒的最佳用品。  “起來!起來!快起來!”   哀怨之色漸漸退去,手心中充滿彈性的觸感,讓仙道彰一發 不可收拾,輕拍、輕輕拍、左拍、右拍、正手拍、反手拍、花樣 拍……   總而言之,做人要懂得見好就收。 2. 通常所謂田崗式的平靜,指得就是膚淺的、流于表象的偽裝 的情緒。   藤真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又看了一眼身邊端坐表情嚴肅的仙 道,離這節課下課還剩最后的一分鐘又二十三秒。 田崗老師緩緩地轉過身來,由面對黑板時的忍氣吞聲,變為 咬牙切齒式的青筋暴突,整節課的第18支不幸的粉筆“格達”一 聲清脆地在他手中一分兩段。 “仙、道、彰、同、學!” 所有的人都同時提起一口氣,又同時放下緊崩的神經。 還好,幸好被點名的不是自己。 只見仙道很從容,甚至可以說是優雅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毫 無愧色。 “你!” 從牙縫里田崗艱難地逼出几個字,“一定要在我的 課上扮瞎子嗎?” 噗嗤一聲,藤真很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仙道無奈,伸手摘下墨鏡。 露出左眼上拳頭大小的青皮蛋。更准確的形容是和流川楓的 右拳一樣大小分毫不差的青皮蛋。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甚至有 几個人已經先知先覺地握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覺得有必要為了這種程度的胎記,在我的課上帶這種程 度夸張的玻璃片嗎?!我限你今天放學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吼完,覺得心情好很多。 田崗很氣派很不可一世地離開了教室。 陸陸續續地有人跟出去,有些比較急的是用跑的。 騰真湊近仙道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不需要看這么久吧?”仙道微笑著向后略退了退,嗓音懶 散卻危險十足。 “好像小熊貓哦!”藤真由衷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喜歡的話,我可以讓你也變成熊貓。”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 藤真笑得很悠閑,搖了搖修長的食指。 “仙道彰,情侶裝已經是老土了。” “那要看跟誰,仙道彰和藤真你的情侶扮相一定會大收好評 的。” 仙道笑,很痞的樣子。 藤真抬起他優雅的下顎,似乎在考慮什么的樣子。 突然,教室門口有人喊,“仙道君,有人找!” 仙道不解地看向教室門口,誰會在這個時候找他呢。看清楚 來人后,一絲淡淡的微笑浮現,是流川楓。那小子半夢半醒地靠 在門框邊,等他出去。 正要起身,藤真已搶先一步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仙道納悶地看著藤真走到流川的面前。 兩個都很漂亮的人站在了一起。和流川相比,藤真的溫文爾 雅像是幕府時代的貴公子,一投手一舉足間流露的盡是高貴的美 ﹔而流川則更像是金色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天使。 藤真居然伸手揉了揉流川的頭發,雖然光是背影看不到藤真 的表情,但是光看他的手勢,都能體味出其中內含的溫柔。 流川睜開朦朧的眼睛,更令仙道吃驚的是,流川居然對著藤 真笑了笑。 他們認識?而且還很熟? 那為什么藤真從來都不跟自己提呢? 甚至從來沒有從藤真的口中聽過流川這兩個字! 直到藤真放大的臉近在咫尺,仙道彰才回過身來,為了掩飾 尷尬,便很狗腿地訕笑。 眼角偷瞄向門口,早已不見了那個人影。 “你的,”藤真將手中的方形的不明物塞給他。 “什么啊?”剛剛看到流川拿在手里,不知道是什么。 想起來了,昨天翻看流川的學生証,意外地發現他居然是自 己的學弟,一年十班,教室就在他教室的樓下,既然如此當然得 物盡其用了,所以他提出由流川煮中午便當的提議。不知道那個 流川是白痴呢還是少根經,居然就真的照辦了。 午飯便當,流川的作品。 “藤真,你認識他?”仙道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 “嗯。”藤真低著頭敷衍道。 “什么時候的事?” “他參加安西老師的數學補習班。” “那你更不可能會認識他。”仙道疑惑地看向他,藤真的數 學是全校第一,無人能出其右,如果連藤真都參加補習班,補習 班豈不人滿為患。 藤真似乎不准備繼續回答,翻開了練習冊。 “最后一個問題,”仙道湊近藤真的臉畔問,“從來沒有聽 你提過他?” 藤真在一陣沉默之后,笑了。 藤真的笑給仙道很不好的感覺。 “仙道,” 藤真抬起黑眸笑看著他,瞳孔深處閃爍著光輝, “不告訴你是因為,那個人長得太漂亮了,而你又是個很濫情的 人。” “你在保護他嗎?” 仙道很不以為意地反問。從來沒有看到 過這個對人不是很關心的大少爺,曾有過保護別人的舉動。 “算是吧。” 藤真的回答很干脆,“對了,他欠你的五十萬 由我來還。” “不行。”仙道的回答也很干脆。 3.   學生會辦公室在學校的東樓,全部的落地窗設計使得黃昏的 陽光洒落了滿室,秋天的空氣越發的干淨,像是某人身上散發的 味道。 會長懶散地坐在會議桌的一頭,時不時地扣玩指關節,發出 清脆的仿佛骨頭斷裂的聲音。而美麗優雅的副會長則立在落地窗 前,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全神貫注地向下望去。 暮木公延推了推眼鏡架,很不意外地發現他和他手中的文件 依然是這兩個人最不關注的多余物。 “呃……”艱難地潤了潤唇,如果他再不開口,學年文化祭 累死人不償命的巨大工作量恐怕就要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了,天曉 得,他僅僅是學生會里“微不足道”的會長助理而已。 “暮木!” “什么?” 聽見仙道在叫他,暮木很開心地張大耳朵,太好 了,會長良心發現了。 “學年祭什么時候開始?” 學年祭,學年祭,果然是學年祭。 “聽說贏得什么比賽,就可以要求和自己喜歡的人約會,有 這回事嗎?”他是從來不參加學年祭那種無聊的聚會的。 這是哪跟哪啊,會長怎么會關心到這種事? 雖然心里疑惑,但暮木還是很稱職地扮演助理的角色,“是 扮裝比賽,贏得第一名,也就是最受好評的扮裝配對,可以各自 提出想要約會的對象,只要是參加學年祭的。去年由起子學姐和 渡邊學長的羅米歐與朱麗葉奪冠,由起子要求的就是藤真會長哦 。” “是嗎,藤真?”仙道向窗口的那個求証。  “是的,我陪著由起子學姐喝了咖啡、看電影、然后送她回 家。”藤真的語氣仿佛在敘述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暮木,今年的學年祭一定要好好辦,我和藤真都會參加的 。”  “是啊,” 暮木欣喜若狂,“我本來就是來請你們布置具體 的事宜。”   藤真轉過身。   仙道站起身。   藤真看腕表。   仙道看牆上的大鐘。   冷汗默默地從暮木公延的背上往下淌。  “好像時間差不多了。”藤真露出孩子般天真無害的笑容。  “說的也是,”仙道表示贊同,似乎很義氣地拍了拍暮木的 肩,“我們都很信任你,你是學生會真正的幕后黑手。加油干! ” 說完,會長很厚顏無恥地樓上副會長的肩,副會長依舊天真 無邪地笑著,兩人狀似甜蜜地向學生會辦公室唯一的出口而去。  “等一下……”有人作出了最后的垂死掙扎。   回應他的是在秋風蕭瑟中顫顫巍巍合上的門。    4.   公交車上,放了學的藤真接受仙道的邀請去仙道的單身公寓 大吃一頓。這在以前是經常的事,自從流川楓入住仙道家之后, 這還是第一次。   倆人坐在空蕩蕩的車廂里,藤真一直看著窗外的景色,仙道 也不好說什么,懶得說話但又覺得不說話更沒意思,這樣的情況 還是第一次發生。   仙道于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過于安靜的藤真。   透過玻璃進到里面來的光線,細細地勾勒出藤真美好的側面 ,十分完美中帶著三分類似憂傷的神態。  “仙道,一個月以后,你和他就毫無瓜葛了,對吧?現在已 經過去二十三天了。”藤真并沒有回過頭來,只是對著車窗玻璃 輕輕地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仙道怔了怔。二十三天,時間真是不知不覺的,流川的存在 几乎已經成為他生活中最平常的習慣,而越是平常的東西就越容 易被忽視。那么三十天以后呢……不過就是流川從他的生活中被 剔除出去,一切恢復一個月以前的狀況罷了。那么,應該就是藤 真說的毫無瓜葛吧。 “應該是吧。”仙道甩甩頭。“藤真,說實話,你喜歡流川 ?”   藤真笑了,“仙道,你是女人嗎,你問得問題可是事關我的 隱私啊。”   仙道立刻三緘其口,誰都知道在語言能力上藤真是出了名的 惡魔舌頭,死的都能被他說成活的。   但是,貓的九條命條條都是為追求真理准備的。  “藤真以你的個性,怎么會放任自己喜歡的人流落在外呢? ”   藤真的臉色一變。   顯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有意在逃避。   仙道很聰明地搖手,示意說當作他什么都沒有說過。   過了好久,騰真突然嘆了一口氣。  “9公分。”   他說,藤真說。    仙道瞪大了眼睛。
***
  門鈴大作的時候,流川楓正在洗澡。而仙道的為人大家都很 清楚,能省心就省心、能省力則省力,所以在流川入住以后,仙 道就改變了習慣,由原來的掏口袋、摸鑰匙、插鎖孔、轉動、推 門這一系列的連貫動作改為簡單地把食指放在門鈴的按鈕上。   于是,仙道一邊挂在藤真的身上減輕雙腳的負擔,一邊很有 耐心地微笑著。   五分鐘后,門被暴力地拉開,一只濕漉漉的大腳狠、准、穩 、快地跟上。   仙道敏捷地往左一閃。   而全無經驗的藤真就倒霉地成了替死鬼,那只大腳直直地踏 在他漂亮的臉上,毫不留情。   完了!   仙道臉色轉綠,他怎么就忘了藤真。   一雙怨恨的眼睛轉向他。   藤真捂著被重創的鼻梁,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會落到如此的境 地,他向來是崇尚君子動口不動手的。   流川的眼中掠過一絲愧疚。   他剛要開口。   突然,仙道和藤真兩人惡狠狠地瞪著他,異口同聲道,“你 怎么不穿衣服!”   愧疚之色煙消云散,流川看了看腰間的浴巾,又看了看那兩 個莫名其妙的人,冷冷地哼了一聲,便轉身回去。   腰很細,很漂亮,仙道暗想。  “色狼!”藤真低聲道,格開仙道這個障礙物,徑自進屋。  “9公分!”有些時候不能示弱。   流川重新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居家式的運動服,是套裝 純深藍色。柔亮的短發還滴著水,几縷劉海拖到睫毛上。   流川看了一眼分據客廳兩張單人沙發的仙道和藤真。兩個人 一模一樣的等吃現成飯的可恥嘴臉。
***
 “流川會參加這次的扮裝會吧?” 藤真啜了一口濃湯,悠然 地問道,食物的味道和溫暖使胃愜意地收縮了一下。 流川楓停住了勺湯的動作,看向藤真。 “就是類似化妝舞會的比賽。”藤真解釋。 想都不想,流川果斷地搖頭。 “真是無情,”藤真惡作劇地望了仙道一眼,仙道乖乖地停 止扒炒飯的動作,很警惕地看向他。 藤真微笑地繼續道,“欠別人人情應該要還對吧?” 流川的臉色一白。 仙道很討厭現在這種完全被排除在局外,毫不知情的狀態。 “考慮好了嗎?小狐狸。”藤真自己笑得像只狐狸。 “你們在打啞謎嗎?”仙道靠向椅背,面帶微笑地問向藤真 。小狐狸又是怎么回事? 藤真只是看著流川,并不理會仙道。 “切!”流川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已經妥協了。 還是不得要領的仙道不覺有些氣悶,于是也站起來幫著流川 收拾餐具到廚房,藤真則返回客廳悠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有些 事情必須摻和到適可而止。 廚房里,流川把碗筷放入洗槽,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仙道站在一邊看著彎腰洗碗的流川。 “你欠了那個惡魔的人情?”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 流川抬起臉轉過來看看他。 用干的抹布拭干手,流川解開仙道袖口的紐扣,幫他把袖子 卷到臂肘處,把另一塊干淨的抹布塞到仙道手中,干完這些后轉 回去繼續洗碗。 “你到底欠了他什么人情?” 一時不查的仙道接過流川遞給他的濕淋淋的碗,擦拭起來。 “流川,我可以幫你還哦,你總該告訴我了吧?” “你不會想穿成獨眼海盜的模樣出現在全校的面前吧?” “告訴我吧……” …… 流川解下圍裙,仙道愣愣地看著他端著熱騰騰的三杯檸檬紅 茶轉身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流理台上堆放整齊的餐盤。 “流川楓!最后問你一個問題!那堆碗真的是我擦的嗎?! ” 流川回頭,冷艷的面孔,酷到底的性感嗓音,“白痴!” 仙道呆呆地看著自己尚握著抹布的手,漸漸的,嘴角出現一 抹彎彎的弧度,越來越擴張,一直漫溢侵蝕進心臟的位置。
***
晚餐后的安排是看錄影帶。 地板上鋪了厚厚棉被,三個人擠在一堆。關了燈,黑漆漆地 看恐怖片。 錄像進行到六分三秒時,仙道的腿已經被流川當作抱枕占領 了。 藤真神經緊張地抓著一個名副其實的枕頭。 仙道看看一閃一暗的屏幕,再看看“昏迷”中的流川。 流川的皮膚很細致,在光影不斷交錯的輝映下,更顯得恍惚 美好。 “仙道。” 仙道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正要撫上流川臉龐的手。 “干什么?”幸好是黑漆漆的,藤真看不到他在干什么。 “仙道……” 也許是黑暗的關系,也許是心理上的錯覺,藤真的聲音聽上 去竟然充滿了哀傷、與無盡的憂愁。 “流川如果突然消失,你會難過嗎?畢竟還是相處過一段時 間的,雖然之前你的每個戀人都不會超過一個月的試用期。仙道 ,你有沒有被人拋棄過?如果從來都是你拋棄別人說不定會遭報 應的。說不定十二點一到,流川就會消失哦。” “你……在說什么啊?”仙道自覺聲音有些干澀。 “沒什么,嚇唬你玩呢!”藤真的嗓音又恢復了平常的玩世 不恭。 “突然消失有什么不好,終有一散嘛。” 仙道盡量瀟洒地回 應,但是他自己聽得出自己的語氣有多么的心虛。 腿上的人突然轉動了一下身體。 仙道驚訝地看著仿佛永遠不會睡醒的流川。 藤真是意有所指嗎……這樣迷迷糊糊的流川會突然消失嗎? 5. 秋天漸漸地接近尾聲,冬天的氣息隱隱約約地從天空另一端 滲透過來。校園的氣氛開始變忙碌,當然熱鬧瘋狂的學年祭仍是 學生心目中的頭等大事,不過在熱鬧瘋狂之前還有一件令人更為 瘋狂的大事--期末考。 最近流川回家的時間常常都比他這個有約會的人都晚。 在他陪著某girl看完電影、逛完街會來之后,流川都還沒有 回來。 當然,流川有支配他私人時間的自由和權利,這一點他仙道 彰顯然是沒有立場去干涉的,但是這樣的情況還是令他很胸悶。 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得自己開門,等半個多小時才有飯吃。 “仙道君,”一只柔白的小手在他眼前畏怯地揮了揮。 “啊,對不起,怎么了,冰淇淋不好吃嗎?”仙道立刻換上 招牌笑容彌補形象,該死的流川,居然讓他這個大情聖在與女孩 子約會的時候走神。 “沒有啦,”女孩溫柔地笑笑,“很好吃。” 但是為什么每次都吃冰淇淋、爆米花,從來都不共進晚餐呢 。 仙道拿起糖包,要撕開撒進自己的咖啡里,可惜一個用力過 猛,糖粒竟然撒了一桌子。他是怎么了……怎么不能集中精神了 。仙道失神地望著滿桌的細碎的糖粒。 “……仙道君,有什么心事嗎?”他只聽見女伴的最后一句 話。 “心事?”他看上去是有心事的樣子? “仙道君有要緊事的話,可以先走,我沒關系的。” 女孩體 貼地說,其實心里并不希望仙道離開她。 “嗯,對,我是有點急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匆匆地掏錢買單。匆匆地站起來告別。 女孩看著他離去時匆忙的背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
一直到走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白花花的陽光射進眼睛里。 仙道彰才重新反應過來,他真是在作甚么呀,約會到一半突然跑 了出來,還謊稱有急事。 “現在的問題是,”他仰望天空,自言自語道,“我有什么 很急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星期五只上半天課,剩下的半天本來就應該約 會玩樂,誰會有什么急事。 不知不覺中,等仙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自發自 動地把他帶回學校了。 “好吧。”不再作無謂的斗爭,仙道右轉向籃球館而去,最 近的流川經常抱著籃球回來,說不定在籃球館可以找到他,然后 一起回家也挺不錯的。 果然,仙道驚嘆自己的第六感。 從籃球館虛掩的門的這側看去,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在跳躍 奔跑著。 笑盈盈地,仙道正准備推門進去。 一個陌生的嗓音使得他立刻急剎車。 “流川君,這可是賭博,你不會反悔吧,輸球的話就作我的 戀人吧……” 砰地一聲巨響,被 開的門打斷了澤北榮治的話聲。 正好看見流川正以殺人兼嫌惡的目光回答澤北,仙道的心情 突然好了很多。 “是你,仙道彰。”澤北看向來人微笑道。 抱著籃球的流川也看向他,流川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變化。 仙道雙臂環胸,倚著門框,遠遠地看向流川。 “仙道,”澤北道,“流川要和我oneone,我在提條件,沒事 的話不要妨礙我們好嗎?” “當然不好了。” 仙道笑得仿佛惡魔再世。 緩緩地走近流川,出乎意料的摟住流川的肩,很親昵地將臉 埋進流川的頸窩,感覺到流川的身體可愛地僵持住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澤北瞇起眼,看向仙道占有意味明顯 的舉動。 “我可不想帶綠帽子,”仙道開心地說,同時鼻尖蹭了蹭流 川的頸子,細膩滑爽的觸感,“另外,我想山王的學生會長偷溜 我們的地盤,是打算投誠嗎?” 感覺到流川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仙道繼續道,“是啊, 小狐狸你不知道嗎,這位大叔就是山王高中的會長大人,仗著自 己有權有勢,強搶他人妻女,是一貫的作風。” 澤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道,“仙道,你變無聊了。”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仙道很坦誠地看向澤北。 澤北看了看對面的兩人,徑自轉身向門口而去。 感覺到流川的身體掙扎了一下。仙道反手握住流川的手腕。 “想要一個對手是嗎?” 流川看向他,挑舋的目光毫不掩飾。 仙道笑了,籃球還是別的什么對他仙道彰這樣的天才都是輕 而易舉的事,“我就是你的對手了。” “你沒空。”流川突然冷冷地開口。 “現在有了,不過條件和澤北的一樣。怎么樣,答應嗎?” 澤北這個家伙還是挺會提條件的,天生的談判家。 沒有多余的話,流川開始運球。 籃球撞擊地板時,發出年輕朝氣十足的響聲。 回響在整個籃球館。 6. 期末考順利地結束,在仙道的緊迫盯人政策下,流川這個小 睡狐狸終于勉勉強強地通過了各項文化考試。可憐的仙道,因為 整夜陪著小狐狸開夜車,結果小狐狸是睡神轉世,他就不行了, 只要已過睡眠時間,就只有睜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小狐狸睡死的 份。 “哦,這次好像貓熊哦。” 藤真湊近,再次由衷地感嘆自己 可以免費地觀賞珍稀動物。 “去死。”沒好氣趴倒在桌上。好累,下午還要陪小狐狸打 球,他很快就要體力不支了。 好死不死地還有個藤真在一邊潑冷水,“勉強是沒有幸福的 ,仙道,收手吧,你快累死了吧。” 真的有些累的感覺,以往作甚么都游刃有余的的狀態不復存 在了。   背過身去,偷偷地喘氣,仙道快速地平穩心跳。 球沖過來,卻從手邊滑走。 下一秒,流川已站在他面前,一臉不滿地看著他。 “對不起,一時失手。” 微笑著去揀球,卻被流川的手臂擋住。 “笨蛋!” 什么?仙道一時反映不過來。 “走了,回去了。” 流川遞給他毛巾和水。 “那不練球了?”仙道不敢置信地看著流川。 “我要回去睡覺。”流川拎起自己的背包。 睡覺?仙道愣愣地看著流川的背影。 “流川,我比籃球重要對嗎?”醒悟過來的仙道開心地沖著 流川的背影喊。 “白痴!去死!”
***
學年祭圓滿地結束。扮裝賽上勝出的是仙道和藤真的一組, 他們扮的是《源氏物語》中的人物,由仙道扮演的源氏公子風流 倜儻,配合藤真扮演的風華絕代的紫姬,一舉奪魁。 藤真主動放棄了機會。 他說,“放棄。” 仙道站到話筒前,底下黑壓壓的興奮的女孩子等待幸運降臨 到自己的頭上。 仙道目光在不著痕跡地巡視。 但是很可惜,沒有看見他想看到的那個人的影子。 雖然有些失望,仙道還是抬起臉,微笑著,像是僅僅對著自 己在說,“我要求和一年十班的流川同學約會。” 底下一片失望的唏噓聲。 “怎么會是流川楓?” “就是啊,他可是男孩子。” “仙道學長在開玩笑嗎?” “不過,我寧可看見仙道學長和流川楓在一起。” “不錯他們比較配。” “可是……” “我好想哭哦……” “我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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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走到仙道的身邊。 兩人并排地行走在景色凋零的校園內。 “仙道。”藤真終于不再保持沉默。 “說吧。”他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但是他預感藤真要說的絕 對不是什么好事。 藤真看了一眼仙道,終于下定了決心,“小狐狸很喜歡你。 ” “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喜歡你比你喜歡他要早很多。” 仙道愣住了。 “小狐狸看見你在籃球館打球。后來他告訴我,他已經有一 個很重要的人在心里面了。” 仙道思索著藤真話里的每一個字。 “小狐狸問我,如果迫不得已要到很遠的地方去……” 藤真 的聲音飄向回憶中遙遠的一點。 盛開的櫻花樹下。 流川眼神認真的看著藤真,“如果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又有 一個很重要的人在這里。” 藤真回答說,“起碼讓那個很重要的人知道,他是很重要的 。” “是嗎?” “是的,如果那個人是仙道彰的話,小狐狸要小心。” “小心?” 仙道莫名地抽痛著。 “所以小狐狸才會每天放學走那條經過你家的路,沒想到吧 ,我也沒想到你們會是那種相遇方式,” 藤真繼續道,“仙道,小狐狸很少說話,但他不是白痴,你 以為以他的聰明真的會被你騙到。對了,上次你不是很好奇小狐 狸欠我什么人情嗎,因為我替他保密。雖然我不太明白為什么小 狐狸喜歡呆在你身邊,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小狐狸今天的 飛機去美國,恐怕在我們剛才風光合作的時候,他已經出境了。 ” 美國…… 藤真憐憫地望著如今這個有些陌生了的仙道。 雖然憐憫,但是保護某人的心情不會改變。 一個月的情人,仙道自己定的規矩不是嗎。 十二點到了,愛情也消失了,情人不知去向。 仙道看著自己蒼白毫無血色的手。試想,如果流川楓一直留 在他身邊,是不是有一天先厭倦的人會是自己呢﹔或者流川預見 到了這一天,所以才選擇消失呢。 所有的曾經的眼神交會、身體的碰觸、甚至oneone,現在回 過頭遠遠地望過去那樣的不真實。所有的一切會隨著流川的消失 一起消失。 仙道抬起眼,藤真大吃了一驚,仙道眼睛里的悲傷,他從來 沒有看見過。 “藤真,我愛上他了。” “什么……”藤真覺得自己的聲音宛如夢囈。 他愛上流川了,厭倦也沒關系,只要能夠在一起,做一輩子 的情人。 尾聲 門悄悄地打開。 漆黑一片中,流川注視著地板上蜷坐著的男人。 他輕輕地走近他。看著他像個敏感的孩子一般,把臉深深埋 在自己的臂彎中。 流川伸手推他。 他抬起臉,一張被寂寞侵占得毫無余地得臉。 仙道看著來人許久,終于微笑道,“你回來了。” “我去買菜了,慶祝你們勝利。” 一雙手臂緊緊地纏住流傳纖細的腰,溫柔的唇輕輕地貼上他 的。 流川敏感的睫毛顫動著。 “我愛你。”仙道無聲地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