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園。
流川自從向彩子坦白了心意后，對仙道的思念再也無法
抑制，一路策馬狂奔，竟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兩日回到素園
。只有跟在后面的櫻木叫苦不迭，但為了彩子的囑托，又不
能不跟。
空空蕩蕩的庭院，只有孤墳几座，說不出的淒涼。仙道
顯然尚未趕到。流川微微失望之余，卻也沒有辦法，只有練
劍打發時間。一路都甩不了櫻木，再加上櫻木以彩子叫他跟
著流川為理由，死賴著不走，他也只得任他留著。兩個人總
是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且一動手就毫無大家風范，踢打扭
滾，樣樣都來。
就在打打鬧鬧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是第三天黃
昏，但仙道依舊不見蹤影。流川漸漸焦慮起來，與櫻木打得
心不在焉，連連吃了几個虧。
到了月上梢頭時，流川終于忍不住了，剛想前往丰玉，
素園門口出現了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
“流川？” 一臉疲倦之色的仙道看見他似是正要出門的
樣子，不禁驚訝地道，“你要去哪里？”
“仙道？”流川直盯著他。
“你怎么啦？”仙道莫名其妙道，“沒事吧？”
“仙道！”流川突然沖了上去，一頭扑進他懷里，緊緊
地抱住他的脖子。
“流川？？”仙道的手舉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
不是，終于還是輕輕一嘆，摟住了他纖細的腰身。
今天的流川，好奇怪，還是看看再說吧！
“你總算回來了。”流川把臉靠在他肩上，悶悶地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分開了一個半月，突然這么熱
情地對我投懷送抱？難不成，我的感情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了？”仙道開著玩笑道。
“仙道……”
“嗯？”
“我愛你。”流川低聲道。
“我知……嗯？你說什么！”仙道如遭雷擊。他……他
說什么？不是幻聽？不是做夢？那個讓自己愛到心坎里卻永
遠不解風情的流川楓，在說……愛？剎那間，心，亂了。
流川感覺到仙道的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又久久聽不到回
答，惱羞成怒地推開他，回頭就向園內跑去。
“流川！”仙道這才反應過來，情知自己的遲疑已傷到
了他，連忙追了上去，“等等，你還沒聽我的回答啊！”
“不要聽！你是騙子！說什么喜歡，都是假的！” 流川
邊跑邊道。
“不是，你先停下來聽我說啊！”仙道暗暗叫苦。
素園內道路曲折，本不適宜施展輕功，流川一時也甩不
掉仙道，看也不看就進了一間房間，隨手關上了門。
“流川，開門！” 仙道敲著門，急道，“我喜歡你，我
真的喜歡你啊！開門好不好？楓！”
屋內沒有任何回答，隔了一會兒，傳出一聲清脆的瓷器
碎裂聲，以及流川的一聲低呼。
“楓，發生什么事了？”仙道急問。
依舊沒有回音，仙道一慌，顧不得流川會不會生氣，重
重一腳踢開了門。只見，滿地的花瓶碎片，而房間正中間的
地面，竟然裂出一個大洞來，一排整齊的石階直通向黑暗中
。
“楓！”仙道几步趕到正望著洞口發呆的流川身邊，一
把抱住了他，“楓，你不要嚇我了！怎么回事？”
“素園什么什么有這條暗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流川
被這突發事件吸住了全副心神，一時竟也忘了正在與仙道吵
架。
“你怎么發現這里的？”仙道道。
“不小心打碎了書架的花瓶。”流川道。
“定是你誤觸了機關。”仙道推斷道，“對了，這里以
前是誰的房間？”
流川的臉色有些古怪，一會兒才道：“柳葉。”
“是那個‘柳葉’？” 仙道皺眉道，“恐怕這個人不簡
單。”
“下去看看吧！” 流川似乎不太愿意聽到柳葉的壞話，
只點燃了桌上的燭台。
“好吧，小心點。”仙道說著，拿起燭台，搶先在前引
路。
寂靜的地道中，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顯得格
外陰森。良好的空氣和干淨的環境說明，這里經常有人利用
。
地道很長，兩人走了好久，才看到一扇石門堵住了去路
。
“找找有沒有機括？”仙道邊說，邊在門邊摸索起來。
“……這里。”流川指指門右邊的牆上。
仙道仔細一看，果然發現那里的石頭顏色和周圍微微有
些不同，呈現出一種暗青色。小心地用手按了下去，石壁立
即向內凹進少許，石門無聲無息地向上升起。
“好精巧的機關。”仙道暗贊了一句。
兩人走進門，又是一呆。眼前的竟是一間布置得極為奢
華的寢室，翠綠的絲幔低垂，水晶罩中的長明燈發出幽幽的
綠火，美麗得不像是真的。
“天！”仙道吸了口氣，“布置這個地方的人還真是不
余心力呢！恐怕連皇宮大內都沒得比。”
“你看。”流川一指牆壁，手指竟有些顫抖。
“別有天？”仙道讀著牆上刻的几個大字，“原來這里
叫別有天？”
流川臉色發白，默默無語。
仙道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放下燭台，細細打量了一番
整個房間，皺眉道：“灰塵很少，東西也很整齊，這里不久
前應該有人住過。”
“別有幽徑別有天。”流川低聲念道。
“什么意思？”仙道一怔。
“柳葉。”流川閉上了眼睛，“我曾經翻柳葉的書，無
意中看到一張書簽，書簽背面，就寫著這句話。”
仙道呆了一會兒，強笑道：“那也不代表什么，說不定
是湊巧呢！我們仔細搜一下這里吧！”
流川沉默地點了點頭。
仙道提醒道：“小心別留下痕跡，說不定主人還會回來
。”
“我知道。”流川不耐煩道。
仙道笑笑，也開始搜查起來。
(2)
別有天雖然奢華無比，但卻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仙
流搜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
仙道嘆了口氣，重重地往柔軟的床上一坐，臉色頓時一
變。
“怎么啦？”流川忙到。
“這是不是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仙
道說著，從床墊下摸出一個長長的盒子來。
“什么？打開看看。”流川好奇得地了過來。
仙道拿著盒子擺弄了半天，皺眉道：“是內鎖，除非有
鑰匙，不然只好用內力震碎盒子了。”
“我來。”流川想也不想地去接。
“等等。”仙道把手往后一縮，“想清楚，打開了可就
不能復原了。”
“那又怎么樣？”流川反問道。
“是不怎么樣。”仙道一嘆，把盒子交給他。
流川手上用力，將內力傳到鎖上，硬生生地將鎖震壞。
“啪”一聲，盒蓋開了。
“是……畫？” 仙道訝然取出盒中的卷軸，輕輕展開，
畫中，一一個年輕男子的側影。
好一位傾國絕色！淡淡的褐色長發流瀉及腰，冰藍色的
眸子有如寧靜的湖水，精致的五官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水綠的衫子搖曳生姿，好象隨時會飛出畫外來似的。
“好人物，好功筆。”仙道不禁由衷地贊嘆，“流川，
你認識這畫中人嗎？”
“不認識。”流川冷冷地答道。
“這樣的人，如果見過，一定很難忘記。” 仙道沉吟道
，“也許，他就是素山血案的關鍵呢。”
“落款！”流川很看不慣他對著畫發呆，不耐煩地提醒
。
仙道回過神，連忙瞥向右下角，果見一行小字：牧紳一
繪于江南煙雨樓，謹以此畫獻予最愛的真，愿生生世世，不
離不棄。
“海南牧紳一！”兩人異口同聲叫了出來，隨即是不敢
置信地面面相覷。
“看來，有必要一訪海南了。”仙道吐出一口氣，“我
們在素園再住几天，等我把玉消凝的解藥做好后，先去山王
谷給堂本解毒，然后跑一躺海南，順便……”
“順便什么？”流川聽他突然住了口，不禁追問道。
“順便去度我們的蜜月啦！” 仙道一把抱住他，“江南
的景色可美呢，我帶你去痛快地玩玩！”
“誰……誰跟你去……” 流川想起剛才半途而廢的告白
，臉上一陣火燒，惱怒又起，使勁要掙開他。
“楓，聽我說！”仙道此刻的力氣竟大得出奇，硬是將
他鎖在懷里。
“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流川偏過頭去。
“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仙道附在他耳邊低聲道
。
“騙……人。”流川道。
“唉，我愛你愛得心都痛了，連命都可以不要，你還懷
疑我？”仙道苦著一張臉，輕輕蹭著他的身子。
流川“哼”了一聲，卻明顯軟了下來：“剛才為什么不
說？”
“因為，突然聽到小楓的告白，喜歡得都呆掉了嘛。”
仙道尷尬地笑了笑，“我本以為，這輩子都別想從你嘴里聽
到這句話呢。”
流川低著頭不說話，但卻不再掙扎了。
仙道松了口氣，突然一翻，將他壓倒在床上，深深地吻
了下去。
“仙……仙道！”流川心中一慌。
“別動，一下就好。”仙道呢喃著，將他的抗議全部封
進口中。
良久──“�紓
“你夠了沒有啊？”流川惱羞成怒地使勁推開仙道。
他這一下用了少許內力，仙道正意亂情迷間，被他一推
，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柱上。
“哎喲，痛！小楓你謀殺親夫啊？”仙道一聲大叫未畢
，那寫著別有天三個大字的牆壁突然發出一陣沉重的響聲，
向兩邊裂開，又現出一條通路來。
仙道立即沒聲音了。兩人無語兩相望，好一會兒，流川
才道：“進去看看吧！”
“嗯。”仙道揉揉后背，去取燭台。
流川起身整理了一下零亂的衣衫，跟在他身后，臉上還
有未曾消退的紅暈。
這次的石階是漸漸向上的，而且比剛才的還長。
仙道不禁嘆道：“好大的工程！素園底下有這么一個地
方，你居然會不知道？”
“不知道又怎么樣？我又不在這里長住！”流川瞪他一
眼。
“是哦！” 仙道笑笑，“江湖就是多事。小楓，等這件
事過后，你，不要再當殺手了好不好？”
“為什么？”
“因為我會擔心啊！我們回海天一色隱居，再不問世事
，你說好不好？”
流川默然無語。
“不要緊，我等你給我回答。” 仙道聳了聳肩，洒脫地
道，“啊，到頭了！小楓你來。”
流川几步走到前面，伸手試了試頂上的石板，緩緩運力
于臂，將其往邊上推開。
洞口傳來幽暗的光，看來依舊是在室內。
流川拉著仙道的手臂一躍而上。
一間狹小而簡陋的茅屋，清爽而整潔，還帶著一點兒熟
悉。
仙道打量了四周的景物一番，不由得失聲道：“這……
這里不就是……”
(3)
仙流兩人不禁面面相覷。這個地方，不就是當日跟蹤南
烈發現的小屋嗎？南烈跟素山又有什么牽連？那個跟南烈在
一起的神秘客又是什么人？兩人心中都是一片疑慮。
茅屋中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根本沒有可供搜查的東西
。
流川轉頭道：“怎么辦？”
仙道微一沉吟，道：“先回去吧！解堂本的毒最要緊，
從山王谷回來后再來管這事。”
流川剛想答應，屋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仙道一驚，連忙指指地道入口。流川會意，帶著他躍了
下去，順手推上石板，只留下一條極細的縫，讓聲音透下來
。
剛布置完，頭上已傳來推門聲，隨即便是兩個人的對話
。
“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動仙道的嗎？你為什么這么做？”
說話的是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只是微微帶著些焦躁。
“我并沒有對付他。”回答的是另一個略微低沉平和的
聲音。
“你冷眼旁觀，幸災樂禍！”
“我沒有幫他的義務。我是丰玉的人，他是闖入禁地的
入侵者，我憑什么要幫他？”
“你……”
仙道抓過流川的手掌，輕輕地寫下“南烈”兩個字。
流川點了點頭，便要抽回手，卻被他硬拉著不放。流川
怕驚動了上面的人，不敢發出聲音，只瞪了他一眼便由得他
了。另一個清脆的聲音依舊給他無比的熟悉感，但就是想不
出是誰。
談話依舊繼續著。
“你到底想怎么樣？”南烈的聲音雖有一絲惱怒，但更
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我……不想怎么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你明知道他要流川楓死的！”
底下的兩人一聽南烈提到流川頭上，心情一重。
茅屋里也是一片寂靜。
好一會兒，才聽到南烈輕輕的嘆息：“還是，你真的有
那么喜歡流川楓？”
流川聞言，渾身一震。他終于想起，那個清雅而又熟悉
的聲音是屬于誰的了！
“關你什么事？南烈，告訴你，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不
要老是用關心和喜歡這兩個詞當借口來管我！”
“�紓 薄盎
是木桌碎裂的聲音，只是仙流卻不知道那個動手的人是
誰。
“滾！”
“好，我先離開，你好好想想清楚該怎么做吧！真相一
挑明，他們兩個都不會原諒你的。”南烈似是萬般無奈地道
。
聽得屋門開了又關，顯然南烈已然離去。流川不及細說
，一手推開石板，縱身躍了上去。仙道不及阻攔，一驚之下
，只好跟著。
屋中一堆碎裂的木頭中站著一個全身黑衣，黑紗覆面的
人。一頭烏發沒有任何拘束，就這么披散在雙肩。漆黑的眸
子雖然明亮，但總讓人覺得少了一絲神韻。
他似乎沒料到會有人從地道里鑽出來，再加上心情又未
平復，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怔怔地望著他們。
“你去盯南烈。”流川輕聲道。
仙道遲疑地望了他一眼：“楓？”
“我不要緊。去啊。”流川催促道。
仙道雖覺不放心，但也知流川有事不欲讓他知道，稍稍
一頓，便去了。
流川知道仙道輕功高明，即使被發現也能輕易脫身，并
不為他擔心，只定定地看著那黑衣人。
對望良久，黑衣人終一聲苦笑，率先開口道：“小楓，
還好嗎？”
“好。”流川微微避開了他的目光，“你呢？柳葉。”
“終于還是瞞不過你的。”柳葉輕嘆道。
“你，沒有解釋嗎？”流川奇道。
“解釋什么？”柳葉反問一句，又自顧道，“如果你說
的是素山血案，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不是我。雖然我是知
道幕后人是誰。”
“誰？”流川直視著他，咬牙道。
“我不能說。”柳葉淡淡地搖頭。
“柳葉！” 流川心中一酸，“我把你和彩子當成僅有的
親人。”
“我知道。” 柳葉苦笑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親
弟弟。”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流川吼道。
“小楓，你記住，人心，是最不可信任的東西了。” 柳
葉似乎想說什么，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改了口。
沉默了半晌，流川道：“你要去哪里？”
“……江南”柳葉回答。
流川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到了門口，他微微停了停，道：“彩子在湘北。她很好
。”
“那我就放心了。”柳葉低聲道。
流川再無留戀，頭也不回地向仙道離開的方向追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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