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黎明流川就起來，頭腦清醒，生氣勃勃。這是他
今年來精神最爽朗的一天。他接近自由了，只消幾小時就
自由了。仿佛那個孩子氣的海誓山盟壓制了他這麼久，全
是因為他自己要信守誓言，是他自己使那誓言有這個力量
的。
他連早餐也顧不上，只喝了兩杯咖啡就坐進出租車。
兩小時以后，他就能到達，中午趕上回舊金山的班機，傍
晚以前可以到家，甚至可能在診所見到澤北，讓他吃一驚
。
到了。他很興奮，精神緊張。這件事他非辦不可……
非辦不可……他已看到那棵樹。他站著凝視許久，似乎樹
里包藏了所有的秘密，熟知他的事情，又象是在等他回來
。他慢慢朝樹走去，好象會晤老朋友，但這已不是朋友，
象他愛過的一切東西和所有的人一樣成了陌生人，這樹不
過是流川楓之墓的又一塊墓碑。
他到了樹邊就站住，然后走過沙灘上的最后幾步到那
石塊旁，石塊還在，不曾動過，一切都沒有變動，只有他
和仙道變了，沿兩個方向，朝兩個世界。他在那里站了許
久，似乎在鼓起勇氣、集中力量來幹這件事。最后他彎腰
開始推那石塊，不久石塊挪動了，他用一根樹枝在石塊下
挖他找的東西，可是東西沒有了。他放下石塊，透不過起
來，接著又拼全力再推那石塊，這回看到確實沒有了，有
人取走了珠串，他剛讓石塊放回原地就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找不到了，珠串屬于一個人，我愛的那個人，我
永遠忘不了的人。”
是仙道在對他說話。他說話是已淚水盈眶。他已經等
了他半夜。他包了一架噴氣式飛機才趕在他前面到達這里
，如果需要，他哪怕用自己的手臂飛來也在所不惜。他伸
出一只手，流川看到珠串，已和石頭下面的沙土粘成一團
。
“我起誓：永遠牢記這里有什麼，永遠牢記珠子的含
義。我從沒有忘記。”仙道站著，兩眼一直沒有離開過流
川的眼睛。
“你從沒有找過我。”
“他們告訴我你死了。”
“我答應永不見你，只要……只要他們給我一張新臉
。我答應這條件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的，沒想到…
…你沒來。”
“要是我知道，我一定會找你的，你還記得你對我的
誓言嗎？”
流川閉上眼睛，孩子似的莊嚴的念過一遍，許久以來
他頭一次用流川的聲音，他愛聽的聲音，而不是他新學的
語言。
“我起誓：同你永不分離。”
“你分離了沒有？”現在淚水緩緩流出仙道的眼睛，
他想的是澤北以及過去的兩年。
流川搖搖頭，“沒有，但我竭力想忘記。“
“現在你願意牢記嗎？楓，你願意……”他說不下去
了，只是走向前去把他緊緊抱在懷里。“楓……我愛你，
我一直愛你，我以為你死了時……我也想死，從那一刻起
，我就死了。”
流川哭了，想著那些等待他又等不到盡頭的日子，和
后來的絕望，他緊緊抱住仙道，象抱住玩偶永不放手的孩
子，最后他緩過氣來，“仙道，我也愛你。”
“流川……櫻塚……楓……不管你叫什麼名字……”
兩人都象孩子般的含淚笑開了。“我是否有幸獲得你的允
准娶你為妻？這回要向文明人那樣舉行婚禮，嘉賓滿座，
奏起音樂，還有……”
他想到幾星期前他母親的婚禮，奇怪的是他一點不恨
他母親。他本應為母親幹下這件事恨她的，倒反想原諒他
了。現在他奪回了流川，他關心的只有這一件事。他笑瞇
瞇的望著懷抱里的他，考慮婚禮的事。不料他搖搖頭，他
的心都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們難道還得等這麼久？”
“你的意思是……”他簡直不敢說出口，可他點點頭
。“是的，現在我不想再等了，這回說不定落到你身上。
”
仙道默默點頭，抱緊了流川。浪花低吼，東方的太陽
從云堆里露出臉來。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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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就是永不背離的海誓山盟。
后記：
與流川分離的這兩年，是我一生的空洞，就仿佛被吸
入了真空著的房間，失去原來該有的或是不該有的一切，
也失去了自我。我吃、喝、工作，還有睡覺，仿佛天經地
義該這樣，一直到死。死，對我是一種享受吧，因為死后
又能見到他了。但，上天對我特別眷顧，又讓他回到了我
身邊，那真空的房間被打開了，砸碎了。為此，我感謝上
天，別無他求。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我曾經知道，如今、將來更清楚
的明白，那個答案是唯一的，不隨時間的變遷。
仙道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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