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誓山盟
第一章

作者﹕海楓緋

    如果你真正戀愛,你就要始終信守這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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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佛大學校園里的艾略特樓前開他們的自行車鎖。清晨
的陽光剛照過他們的背部。他兩停了一會兒,略高的那個朝
同伴陽光般的一笑,對方吐出“白癡”的最明顯地上翹了。
時當五月,他兩正值青春年華。念著“白癡”的那位的短發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麼,建築學博士,你的感覺如何?”
   “等我獲得博士學位兩星期后再問我這話吧。”高的那
為報以一笑,摸了摸頭發,那朝天的直發同其主人一樣與眾
不同。
   “誰管你那文憑。”另一位撇了撇嘴,換來對方在背上
敏捷地一拍。
   “精靈鬼!你感覺怎樣,流川先生?”

    這時兩人正各自跨上自行車,流川嘲弄地回頭看他一下
作為回答。

    流川騎上那漂亮的白色自行車在他前面走了。這車是他
幾個月前剛買給流川的生日禮物。他愛他,他一直愛他,他
夢寐以求的就是他,他以認識他七年了。


    結實流川以前,仙道的日子是孤寂的,無論是學習、生
活還是大籃球。進入高中后,孤寂之感有增無減。別人想要
的他全不要,他不想要什麼瓦薩女子學院的與他同床公枕。
雖然在仙道身邊不乏美麗的追求者,但仙道總覺得她們是缺
些什麼。他還需要別的什麼。雖然仙道每天都在以溫暖的笑
臉對每一個人,可那多半只是逢場作戲,流川可是另一回事
。他們第一次相遇在球場上時,他就認識到這一點──那個
孤寂冷傲的人,那雙閃著熾熱的夢幻般光芒的眼睛,還有那
棱角分明的臉──一切都在告訴仙道,他的另一半就是這個
人了。他們從一對一開始,相互追逐,互不相讓,若即若離
,直到大學。

    那時的仙道由于成績優異,來哈佛深造,流川也來美國
圓他的籃球夢。可在一次意外中,流川由于韌帶拉傷,不得
不放棄籃球。從那時起,流川的生命中只有仙道了。仙道並
沒讓他失望,不僅使他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還讓他變的比從
前開朗了許多。更意外的是,仙道發現流川畫得一手好畫。
這多虧流川媽媽從小的“逼迫”。而在仙道,他對流川的畫
有驚人的理解力,那畫中的鄉景,有一種難忘的孤寂情調,
他畫中的人物孤獨纖弱,是仙道滿懷同情。這也難怪,流川
父母在他高中時去世了。

    可以說,仙道和流川的關系並不是輕易建立起來的,那
是一種互敬互愛的牢固關系,把他同他交織在一起,構成了
美麗而罕見的境界。仙道也不是傻小子,他知道愛上一個“
不同類型”的人──這是他母親有機會就說的──有種種危
險。可是流川不是什麼“不同類型”。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個
畫畫的男孩,而不是女大學生。對于仙道而言,他不是在考
慮候選人,而是已經決定了他所愛的人。

    七年來,仙道沒有不稱流川的心過。流傳肯定,他永遠
也不會不稱自己的心:他兩相知太深,哪會有他不知道的呢
?逗笑的荒唐事,傻氣的秘密,兒時的夢幻,絕望的恐懼。
通過仙道,流川進而尊重他的家庭,甚至他母親。

    仙道出身在世代相傳的富家,自幼的教養就是要繼承寶
座。這不是他輕易對付得了的,或可以當作兒戲的事。有時
這確實使他害怕。他能達到家傳事業所要求的標准嗎?可是
流川知道他能行。仙道的外祖父渡邊藏是建築師,他父親仙
道宏也是。開創事業的是仙道的外祖父,但是渡邊和仙道兩
家的財富通過仙道父母的婚姻才合成今天的仙道──渡邊公
司。繼承的衣缽有時不免嫌重,但仙道並不討厭它,流川也
尊重這一點。起先他兩時常談起這件事,后來認識到此時實
在非同小可,便再次探討。仙道世道他找到了一個能掌握這
一切的人,家庭的責任和企業的職責都行,學校沒有為流川
做這方面的准備,基礎似乎就打在他心里。


    仙道得意非凡的注視著流川飛馳在他前頭的身影,那麼
自信,那麼健康,彎曲的兩腿靈巧的蹬車,時不時把下巴轉
到肩頭望他。

   “嘿,等等我,你這個小傻瓜。”他很快趕上流川。

    他兩放慢車速並肩騎著。

    仙道伸過手去,“你今天真美,楓。”他的聲音就是春
日空中的愛撫,正是發出這樣聲音的人,讓陰沉的流川楓變
的活潑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白癡,不許說我的外貌。”流川皺皺眉,打掉仙道的
手,他怕自己的假慍會被笑意出賣,加快了車速,丟下了一
句話:“哦,也許只及我愛你的一半吧,仙道∼∼∼”便衝
了出去。
   “這說明了你只知道一點點,楓,娘娘腔小姐。”仙道
追了上去。

    流川每次聽到仙道送他的綽號就想笑,他總能使自己高
興。

   “我對你的愛偏偏是你對我的七倍還多。”
   “不會吧。”

    仙道誇張的大聲說,流川輕輕一笑,又騎到前面去了。

   “我更愛你,彰。”
   “你怎麼知道的?”他緊緊跟上。
   “聖誕老人告訴我的。” 衝他眨眨眼,揚長而去。

    這回仙道讓他在狹窄的山道上領先。

    他兩興高採烈。仙道喜歡注視他,黑亮的短發在陽光下
閃幽藍的光,端正的雙肩上罩白色的休閒衫,還有他勻稱而
矯健的身材,他可以年複一年的看下去。事實上他也正打算
這麼做。這提醒了他……他整個早晨都想流川談這事。他又
趕上去挨近他,輕輕拍他的肩頭。

   “對不起,仙道楓先生……”

    流川聽到這幾個字嚇一跳,不解的望向仙道。陽光照在
流川白皙的皮膚上,使仙道看清了他臉上因為羞澀而引起的
鴻運。

   “我說……仙道楓……”他滿腔喜悅的說出這幾個字。

    他等著說這句話已有幾年了。

   “你做事是不是稍微匆忙了一點,彰?”流川猶豫不決
的說,幾乎害怕了。

    仙道還沒對和子說過,他和流川同意了還不能算數。

   “我認為我辦事不算匆忙。我考慮,兩個星期以后就辦
這事,一畢業就辦。”

    他們早已商定舉行一個不公開的小型婚禮。流川沒有親
屬,仙道只要同流川共度佳期,不要來上幾千人或者大批活
動于社交界的攝影師。

   “事實上,我正打算今晚就去紐約同我媽談。”
   “今晚?”這句話里乏出憂慮。

    流川讓車緩緩停住。仙道點點頭算是回答。流川眺望四
周鬱鬱蔥蔥的小山,陷入沉思。

   “你想她會說些什麼?”他不敢看他,不敢聽他的話。
   “當然是:行!你真的為這事擔憂嗎?”

    可他兩都明白這是個蠢問題。他們該擔憂的事多著呢。

    仙道和子不是在婚禮中撒花的小女孩,她是仙道彰的母
親,她象個巨人族那樣不易對付。她是個大權在握的女性,
果斷和意志堅強。她在父親死后接管娘家的業務,又在丈夫
死后接管一切。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制止仙道和子。沒有任何
力量。一個畫家或是她自己的兒子當然不在話下。如果她不
贊成他兩的婚事,怎麼也不會吐露仙道裝得那麼有把握的“
行”字。流川完全知道和子對他的看法。

    和子從不隱瞞自己的感情,或者,至少從她斷定仙道同
那個“男孩”的“放縱”行為有可能當真的那一刻起是如此
。她曾把仙道叫到紐約來好言相勸,撫慰甚至哄騙一番,然
后是大發雷霆,恐嚇和大罵。以后她有聽之任之,或看上去
如此。仙道把這當作鼓勵的表示,可流川沒有那麼有把握。
他感到和子知道他在幹什麼;眼前和子顯然已決定不去理會
那“局勢”,請客輪不到她,也不去指責什麼,對于過去對
仙道說過的也決不道歉,可也沒發生什麼新的問題。對于她
,流川不存在。奇怪的是,流川老是感到正是這態度才傷了
他的自尊心。

   “如果她反對……”流川不安。
   “如果她反對,我們就跳上汽車,開到最近的地方官那
里去。要知道,我兩如今都已夠年齡了,而且美國不反對同
性結婚。”

    流川對仙道的簡單決定感到可笑。他知道沒那麼容易。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在一起已經七年了,他兩感到好象
已經結了婚。

    他兩默不作聲,站了許久,眺望風景。

    后來仙道握住流川的手:“我愛你,楓。”
   “我也愛你。”流川憂心忡忡的望著他。

    他的一吻是他的眼神平靜下來。除了同和子的會面,任
何東西也平息不了兩個共同存在的疑慮。流川讓車倒在地上
,嘆了口氣,慢慢投入仙道的懷抱。

   “我希望會好辦些,彰。”
   “好了,楓,難道我們要在這兒站一天嗎?”仙道回過
神來,衝流川一笑,拍拍他的背。



    兩人扶起車,向前騎去,互相逗笑,極力顯出興高採烈
的神色,仿佛仙道和子不存在。但倆人都知道她是存在的。


   “嗨,兩位!”迎面起來兩人,是越野宏明和一個金發
女郎。

    仙道一笑,知道那女孩又是附近某學院的校花。越野這
家伙,從十歲時認識他起就知道他花得很。
 
   “你們也要去集市嗎?那兒幫極了。我和MARRY還贏得了
一個娃娃。”越野從那叫MARRY的女孩車簍里拿出一只粉紅
的小狗。
   “我們去嗎,先生?”仙道笑著問流川。
   “恩。后者回答。


    于是兩人告別越野,向集市騎去,相互追逐著。


    一刻鐘以后,兩人已站在大樹底下大嚼玉米餅,小心翼
翼地不讓奶油滴下來,又小口喝著冰啤酒。

    吃完一切,仙道拉著流川到處跑,快活的象個孩子。前
面是擲項圈的小攤。流川好奇的走了過去。

   “你想要什麼?”
   “小珠子。”流川吐出夢幻般的幾個字。

    仙道一愣,他不知道流川為什麼要那些不值錢的珠子。

   “你確定要珠子不要那種粉紅小狗嗎?”
   “白癡,我要珠子。”流川撇撇嘴。
   “是,我的親人。”

    仙道付了錢,拿著那些項圈,基于籃球的身手,仙道十
投九中,穩穩的套中那珠串子。接過擺攤人遞過的幾串珠子
,交到流川手上。藍色的珠子在溫和的日光下泛著柔亮的海
藍色,如同浪花在閃耀。這些頓時充滿媚惑了的小珠子與流
川白皙的膚色、純潔的外貌一起,構成了一幅美妙的畫面。
這讓仙道呆子似的站著看。

   “彰,謝謝你,它們的顏色很象你,所以我想要。”流
川的話讓仙道回過神來。
   “楓,我知道附近有一個地方不錯,想去看看嗎?”
   “恩”流川答。



    十分鐘后。

   “看,楓,到了。”仙道歡呼著,拉著流川向前走。

    展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塊被樹圍住的沙灘,和一灣海。
看的出,流川很喜歡這地方。兩人在沙灘上坐下,共同聆聽
大海的樂章。良久,仙道打破了靜謐的氣氛。

   “楓,能把珠子借我嗎?”

    流川不解,可還是將珠子遞了過去。

    仙道拉著他走到一塊大石頭前,用力去推石頭。石頭頑
固的一動不動。流川嘀咕了聲“白癡”便上前幫他。終于,
石頭被挪開,露出石下的沙坑。仙道莊重的將那些珠子放入
沙穴。

   “好了,把石塊挪回來吧。”
   “放在珠子上嗎?”流川好奇。

    仙道點點頭,兩眼離不開那些閃爍著藍色的玻璃珠。
 
   “這串珠子是我們的信物,只要這石塊在,這海灘在,
這些樹木在,就嚴嚴實實的埋在下面,行嗎?”仙道鄭重的
說,沒有一絲玩笑的一味。

    剛才不知為什麼,有一絲不安閃過。

   “行。”流川點點頭,被仙道的神情感染了。
   “楓,我們真富于浪漫色彩。”

    仙道又高興了,拉著流川笑。

   “如果相愛就夠幸福的話,那麼就慶祝我們的相愛,給
它個歸宿吧。”
   “恩。”流川偏著腦袋在想仙道的話,傻傻的樣子使仙
道深愛他至極。
   “現在我們來起誓。我起誓:永遠牢記這里有什麼,永
遠牢記珠子的含義。該你了。”仙道碰碰流川的手。
   “我起誓……我起誓:同你用不分離。”

    然后兩人都笑了,也說不出為了什麼,就因為感到青春
有多麼美妙,熱烈的愛情多麼美妙,即使是陳詞濫調也是好
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