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仙道呻吟般地低喚。
流川直視他的目光裡，一片冰天雪地。
表情，卻如常般冷淡無波。
彷若一縷幽魂，根本並不存在於這世上一般。
相距數步之遙，兩人就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互相凝視，卻誰也沒
動一下。
「前輩......」莉美忍不住催著仙道。
仙道回了回神，匆匆回頭替她關上車門，吩咐司機載她回家。
車子很快便發動向前駛，只餘下莉美不解的呼喚，絕塵而去。
仙道深深吸了口氣，回過頭來喚著：「楓，我.........」
但，對面的身影竟已消失無蹤，只剩下一雙證明有人停留的足印
，提醒仙道剛剛的一切並不是夢。
「楓?」仙道急急四周張望，觸目卻皆是匆匆而過的路人，哪裡有
剛剛那纖長影子的半分痕跡?
「楓!!!」
下一刻，仙道拔足向流川家飛奔而去。
* * * *
氣喘吁吁的跑到流川家門前，但裡面一片漆黑，顯然他沒有回來
。
仙道懊喪地坐在台階前，兩手支著頭。
楓..........看到一切了吧? 他會怎麼想呢?
自己的戀人在大街之上，當著那麼多路人的面，和另一位女孩擁
吻。
如果身份逆轉，即使豁達如他仙道彰，也會感到難堪和不好受。
更何況，他在電話裡所說的，難以脫除欺騙誤導之嫌。
或許，他們之間，會就這麼完了。
想到這裡，仙道的心一片混亂，竟分不出自己是不捨還是鬆了一
口氣。
不捨的是，他喜歡流川的心意並沒消失，他還想要和他在一起。
鬆了一口氣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太沉重了，和他以往的戀
愛完全不同地沉重。
戀愛應是快樂的吧? 應是輕鬆而愉悅，身心皆如沐春風似的不是
嗎?
但和楓在一起的戀愛，卻漸漸令他感到無所適從。
越來越發現，在楓那深遽眼眸中，隱藏著無數自己無法解讀的謎
題。交往越深，越是惶恐。
這種戀愛.........太沉重了............
「嘟.........」驀地，仙道懷中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機械的鈴
聲在黑夜中顯得特別刺耳。
「啊.......」仙道看了來電顯示的號碼..........楓?
對啊，可以打他的電話找他的啊，怎麼會忘了的呢?
有點顫抖的手按下了接聽鍵，緩緩地貼近耳邊：「楓......?」
「是我。」一如往常的平淡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你
回家吧，別再等我了。」口氣平淡得彷如平日叫他別蹺掉練習來學校
找他一樣。平淡得令仙道幾乎要懷疑剛剛所發生的是否真的是一場夢
。
「楓，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她當時喝醉了，我.........」仙道想
要說明理由。
但流川打斷了他：「你明知道這並不是主要的理由的，對嗎?」
仙道瞬間默然。是的，他當時自己也有點迷亂，不然大可以推開
她的。
流川繼續說，口氣異常地平和：「分手吧。」
「楓???」仙道呆了呆，回神後急急大叫：「我承認我當時是有點
糊塗，但我和莉美真的已經分手了，雖然她說她還愛我，但我現在喜
歡的是你啊!! 如果，如果你氣我吻了她的話，我可以鄭重向你道歉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
流川靜靜地待他說完，道：「我說分手並不是為了你吻了她，而
是.........」
仙道不待他說完便急急的道：「你在說謊!! 我知道的!! 你氣我
吻別人是不是? 你氣我在電話裡騙了你是不是? 我以後真的不會了，
難道你信不過我的保證嗎?」口氣說到後來竟似有威脅意味。
流川嘆了口氣：「我相信你，我從來就沒有不相信你。但，光是
信任並不能構成愛情的，不是嗎?」
「楓你........」仙道更混亂了：「你在說些什麼? 我不懂。」
「你懂的，仙道，只是你探測不到自己的真心意。」流川緩緩的
說，口氣像在分析別人的事：「和我交往這一年來，你感到輕鬆愉悅
嗎? 難道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沉重很辛苦?」
「這........」仙道想不出反對的說辭。
「或許你不很了解你自己，但我卻了解你。」流川柔和的說，極
罕見的溫柔：「你很溫柔，太溫柔了，所以即使不是愛情，也做不到
即時捨棄------尤其是像我這種看來對感情很脆弱的人-----是嗎?」
「不是的!!!」仙道大吼：「我真的是愛你的!!!!」
「別輕易言愛，仙道。」流川仍溫和的道，像向小孩子解釋一道
數學題般的耐心：「在你說愛之前，你能分辨出 "愛" 和 "喜歡" 的
分別嗎?」
「????」仙道茫然不知所以。"愛" ? "喜歡" ? 有什麼分別?
流川又再緩緩地說：「你弄錯了，仙道。你從一開始便弄錯了。
你或許是真的 "喜歡" 我，但，不是愛，不是戀人間唯一的，永恒的
"愛"。」
「不是........愛......??」仙道喃喃低唸。
「是的，不是愛。」流川的聲音輕柔若夢：「因為不是愛，所以
，分手吧。」
「分手.......」
「是的，以後，你可以再去找其他更能令你感受到愛，真正的愛
的人，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到那時，你會慶幸現在和我分手是正確的
。」
「真正的........愛.........?」仙道像造夢般的低喃。
流川沉默了會，再道：「回去吧! 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覺，把和我
的一切像一場夢般的忘了吧! 等你再醒來的時候，你便會發覺，一切
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
「夢.......」仙道像被催眠般似地，真的站起身來往家的方向走
去。
電話不知什麼時候掛斷了，但仙道渾然不覺。
一夜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真的就像發了一場夢般似。仙
道此時腦海一片混亂，只想要回家躺在床上，蒙著頭好好大睡一場。
站在花圃角落暗位的流川楓，目送仙道緩緩離去的身影消失在黑
暗裡，嘴角竟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再見了.......我的愛......」
多少痴心，多少情愛，多少盼待，盡隨這六個字隨風而去。
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沒有愛，也不會愛。
但儘管如此，還是想要試著抓緊自己這一生一次的愛戀。儘管明
白自己得到的愛只是鏡中花，水中月，也想要抓緊這一生中的唯一。
但鏡花水月，到底只是鏡花水月，不會因你想抓緊而成真。
是該放手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突然，儘管早有準備，還是禁不
住的心痛。
交往以來，儘管沒有愛，但這些愛的假像和回憶，已經夠了。
夠他擁抱著這些，在沒有他的世界裡，孤獨地一個人活著。
即使，心會無止境地淌血。
即使，苦楚會無休止地侵蝕。
即使，會為此而落下十八層地獄。
無悔，無怨，無恨。
回想，不停地回想。
初次在籃球場上見到他，心中莫名悸動的感覺。
初次聽他告白，心中既喜且憂，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兩人第一次的吻。
第一次到他家拜訪，見到他那溫馨的家庭，似乎連自己也變得溫
暖起來。
第一次的約會，兩個人在運動用品店裡同時看中同一雙鞋。
第一次在家裡喝他帶來的紅酒，結果自己醉得不省人事，要他替
自己換上睡衣，並把自己抱到睡房去。
他第一次和自己去買菜，第一次煮飯給自己吃。
第一次吃飯吃到胃痛並吐了出來。
他第一次想和自己親熱。
第一次........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回憶了。
只是一年內的光境，回想起來，竟恍如隔世
噢，不不，不可以。
沒有他的愛，即使是來世，也不可能再和他相遇相聚了吧?
所以，我不要來世。
就讓我抱著這些回憶，永遠活在這一刻吧。
儘管，當他明天早上張開眼時，把這些回憶忘得一乾二淨了，我
還是要抱著這段短短的時光，當作我一個人的永恒。
「再見了......我的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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