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又是春天。

　　湖水清澈，波光灩瀲，春風輕拂，在這溫柔的季節里，陽光也格外
溫和。寬廣的草原上，男人們騎在馬上看管著牛羊，女人們在帳篷外操
持家務，孩子們快樂的嬉戲，風把他們的笑聲傳得很遠。

　　湖邊一塊刻著紫色雪蓮的褚色石頭旁，擺滿了鮮花，一個藍色袍服
的男子坐在旁邊，一動不動。陽光下，他俊朗的面容如雕像般完美，卻
透著說不出的滄桑和蕭索。俊朗無倫中帶著蒼涼的寂寥，落寞的優雅，
這并不稍減他的魅力，反而為他增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憂郁氣質，令人，
心醉神迷。


 　“瑪依娜，那個人是誰啊？”年輕的少女烏娜目注男子許久，終于
忍不住問。
　　瑪依娜望向那雕塑般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你家才來所以不知
道，他，就是仙道彰。”
 　“仙道彰？！十年前名動新疆的‘北疆歌神’、‘草原陽光’仙道
彰？！”烏娜驚呼出聲。

　　十年前拉塔賽歌會上轟動全場的《黑黑的眼睛》流傳至今，而《雪
蓮的歌》和《黑黑的眼睛》后，仙道再無新作，草原上傳說紛紜，有人
說他被南烈陷害毀嗓，有人說他江郎才盡，有人說他因受家奴之辱憤而
封琴不唱……時間久遠，太多往事已隨風而逝，而十年前那以一曲轟動
新疆的故事，仍是草原上最顯赫的傳奇。

 　“就是他。”瑪依娜望著仙道完美卻寂寞的身影，眉間掠過擔憂。
 　“我小時候就聽過很多關于他的傳說呢，”烏娜興奮的笑著說：“
沒想到現在竟能見到他。可是，他為什么不唱歌了？而且，我看了他三
天了，都沒見他笑過。瑪依娜，他究竟是怎么了？真的是毀了嗓嗎？”
 　“如果只是毀嗓就好了……”瑪依娜長長嘆息，看著烏娜滿是好奇
的小臉，微微一笑，道：“你想聽他的故事嗎？”
 　“當然！”
 　“好，我講給你聽。”瑪依娜望向長空流云，很久，象是陷入回憶
的人自言自語般，開始了講述：“十年前，仙道是草原的歌神與陽光，
他的歌聲令人心醉，他的笑容令人著迷。他一直相信著關于紫雪蓮的傳
說，結果，真的在賽木湖邊，與紫雪蓮的精靈流川楓相遇，他們相知相
許，深深愛著彼此。后來，塔什當時的大頭人南烈-----現任大頭人伊
爾曼的弟弟，為了給自己長臉面，以我賽木部落全體族人的生命和自由
作威脅，強令仙道以帳下家奴的身份參加拉塔賽歌會。仙道為了族人，
毅然前往。而就在他走后，南烈派人再度以我全體族人的生命自由為威
脅，強令我族人尋找紫雪蓮，流川為了拯救我們部落，現身讓他們帶走
。等到仙道回來時，不能離開雪山太遠的流川，已死在了南烈帳里……
”
 　“啊！”聽到如此悲慘的結局，烏娜不禁驚呼出聲。
　　瑪依娜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得知這個噩耗，仙道傷心欲絕，握
著流川留下的一縷發絲，在賽木湖邊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一點東西，不
說一句話，沒有一點表情……后來，他大病一場，就成了這個樣子。雖
然他仍然很盡職的做著他應該做的事，卻再也沒有彈過都塔爾，再也沒
有唱過歌，甚至，再也沒有笑過……”嘆息隨風飄散“我想，在流川死
的時候，仙道的心，也已經死了吧，如果不是流川的那句遺言，仙道一
定活不到今天，可是，這生不如死的十年，對仙道而言，實在是太殘酷
了……”
 　“流川他，說了什么？”烏娜想不出怎樣的一句話可以令一個心懷
死意的人生不如死的活了下來。
 　“他說，他只為仙道而死，也只為仙道而活。”
 　“對了對了！”烏娜興奮的叫起來：“流川他是紫雪蓮的精靈啊，
他一定能夠復活的！”
 　“是啊，仙道也正是抱著這樣微薄的希望，才活到了現在。不過，
有時我在想，流川是不是……為了讓仙道活下去，才故意留下這樣的遺
言……”瑪依娜的聲音隨著嘆息消失在風里。
 　“你是說，流川害怕自己死后仙道會殉情相隨，所以故意用那句話
穩住他，給他活下去的力量？也許……流川希望經過長時間的淡化，仙
道最終會放開這段感情，重新找到幸福？”
 　“是啊……只是，仙道對流川的感情，看來，怕是一生一世也不會
變了……流川死后不久，南烈一行人帶著已經凋零枯萎的紫雪蓮，路過
澤北雪峰，那是夏天，卻怪異的出現了可怕的大雪崩，將南烈一行悉數
掩埋，尸骨無存。族人們都說，南烈強奪紫雪蓮，激怒了澤北雪峰。那
以后，伊爾曼繼任大頭人之位，伊爾曼大頭人仁慈善良，對我們非常好
。烏娜，你明白嗎，我們能有今天的生活，全是仙道和流川的犧牲換來
的，所以，我們要尊敬他們，永遠記住他們的犧牲。”
 　“仙道實在太可憐了……瑪依娜，那么仙道脖子上那條黑色的帶子
難道就是……”
 　“對，那就是流川的發絲，仙道將它編起，戴在項間，片刻不曾離
身。那是，流川留給他的唯一的紀念。流川……據說死后身體也隨即消
失，什么都沒有留下，仙道竟是連最后一面也沒能見到……”
 　“如果仙道知道，那一次的生離竟是死別，一定不會走吧。”烏娜
痴痴的說。
 　“流川好象知道，卻沒有留仙道，什么也沒說……他當然是為了仙
道，只是，這卻教仙道……于情何堪啊……”
 　“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嗎？”烏娜放低聲音，望向仙道寂寞的剪
影，年輕的心上籠罩了憂傷。
 　“這十年來，仙道把帳篷移到湖邊，日夜守望。聽說南烈被澤北雪
峰的雪崩吞沒后，他好象想到了什么，經常獨自上澤北雪峰，尋找紫雪
蓮。每到一個山口，他都會堆上一個石堆，并用小石頭在雪上拼下‘紫
雪蓮’三個字……整整整整十年了，無論我們怎么勸，他從未放棄過尋
找，從未放棄過希望，安西長老說，那是令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
……仙道活著的唯一理由……”瑪依娜長長嘆息，“這場人與精靈的曠
世絕戀，他們彼此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風聲低喑，嘆息般掠過山巔，春天的草原上，那碧草鮮花間的一抹
瘦削身影，卻仿佛獨在一個黑暗寒冷的空間，孤絕，淒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