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周刊》雜志社。

    電腦屏幕上閃動著跳躍字符--"《神奈川之星--仙道彰》"，早已
冷卻的咖啡絲毫不能平息在眼中，心中燃燒的火焰。按下回車鍵，相
田彌生將有些酸痛的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這
篇稿子被沮喪和失望塵封在電腦中快一年了，現在它終于得以重見天
日。因為，沒有人會懷疑由仙道彰帶領的陵南會在今年的縣大會中勝
出，而仙道彰本人也將會成為本次大賽爭奪MVP的最有力人選。

    電腦中儲存的圖片出現在屏幕上，是仙道的特寫。仙道的微笑，
仿佛總是漫不經心的，但是，他含笑的眼中卻總有一些旁人無法揣測
的東西--就好象……彌生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在非洲荒原上小憩的雄
獅，不管身體如何舒展和放松，眼中卻時時閃耀著機警和冷靜的光芒
。因此，無論是突如其來的危險，還是稍縱即逝的機會，都可以從容
應對……

    "彌生小姐，似乎對這個仙道很感興趣。"低沉的嗓音伴隨著煙草
和酒精混合的氣味從身旁傳來，彌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說話的人是一個年齡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高適中，五官也算清
秀，但疏于打理的一頭長發、陰冷的眼神和輕佻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并
不討人的喜歡。他叫山田，是一位專業攝影師，也是彌生的新搭檔。

    怎么連這種人也能混進雜志社……彌生收回目光，冷冷地說："
山田君認為一個記者對自己的采訪對象感興趣有問題嗎？"
    "這樣啊……"山田雙臂抱在胸前，嘴唇向左上角挑起，瞇縫著的
雙眼中是頗為玩味的神情。
    該死的邪惡笑容！彌生努力地松開不知不覺握緊的拳頭，抬頭以
平靜的口吻問到："山田君找我有事嗎？"
    在彌生的逼視下，山田站直身體，不緊不慢地說："總編說你的
專題可能需要一些新的素材，讓我和你商量一下采訪和拍攝的事情。
"
    "不錯，這些照片几乎都是去年拍的呢。"彌生點點頭，看來這個
專題很受總編的重視啊。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手指在桌面上快速地
敲擊，短促而有力。"那么，這件事情就由我來安排吧。"彌生轉頭看
著山田，"怎么樣，山田君？"
    山田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是彌生小姐的吩咐，我當然只能悉
聽尊便。"他掏出一支香煙叼在嘴上，轉過身，搖晃著向外面走去。

    這是什么態度！彌生有些后悔讓原來的搭檔中村去東京進修，算
了，還是盡快計划采訪的事吧。她拿起電話，將自己再次完全投入到
工作中。



    次日下午五時，彌生和山田乘著雜志社的采訪車到了陵南高中。

    "姐，"相田彥一伸出手掌在彌生眼前晃動著，"你在東張西望地
看什么？"

    彌生一進體育館便不由自主地尋覓仙道的身影，根本沒留意走向
自己的弟弟。被彥一這樣一問，竟然一時語塞。

    "仙道在那邊。"彥一指向教練席。老姐在想什么，別人不知道，
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彌生只得拍了拍彥一的腦袋，"就你最機靈。"說罷就向教練席走
去。

    田崗教練正在指手畫腳，身著白色球衣的仙道站在他面前，兩人
似乎正商議著什么。仙道發現了逐漸走近的彌生，便對她微微一笑算
是打招呼。彌生愣了愣，不是沒見過仙道的笑容，可是，眼前的仙道
為什么看起來和從前有些不一樣？

    此時仙道已經結束了和田崗教練的對話，向彌生走來。

    "抱歉，"仙道微笑著對彌生以及她身后的山田說道："今天的訓
練時間很緊，恐怕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配合二位的工作了。"
    "沒關系，"彌生笑著搖搖頭，"今天拍攝一些訓練場景就好了，
不會影響你們的練習安排。"

    仙道回頭望了望場內的情況，第二輪的練習馬上就要開始了。

    "既然如此，二位就請便。如果有什么需要，請告訴我。"他禮貌
地沖彌生和山田點頭示意，轉身向場內小跑過去。
    "果然是光芒四射。"說話的居然是山田。

    彌生回頭看著他，想不到討厭的家伙也能說出這種話。

    "看來，本人比照片更有趣。"山田咧著嘴笑起來，再次瞇起的眼
中閃過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詭異。



    晚上八點，訓練結束。

    仙道婉言拒絕了相田姐弟送他一程的好意，揮揮手跳上了校車。

    看著仙道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彌生腦海中閃現出去年縣大會中
的情景。沒錯，那時的仙道無論是在球技還是在思想上就有出人意料
的成熟表現，但是，現在的仙道……

    "仙道最近有點奇怪。"彥一站在姐姐身邊，喃喃地說道。
    "哦？"彌生眉尖一挑，"哪方面？"

    以彥一的觀察能力，每天和仙道在一起訓練，應該可以看出個端
倪吧？

    彥一搔了搔腦袋，皺起眉頭苦笑道："不知道。可能是因為縣大
賽快開始了吧，他練球比以前更努力。但是……休息的時候，他會一
個人發呆，好象是有心事。而且……"彥一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
要不要說出來。
    "而且什么？"彌生有些不滿地催促到。
    "他想心事的時候，會笑。"彥一的樣子，仿佛百思不得其解。
    "笑有什么好奇怪的。"彌生松了口氣，這個弟弟，老是大驚小怪
的。"或許他是在想著勝利的場面呢。"仙道，是太渴望勝利了吧。
    "不是的，"彥一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臉漲得有些紅。
"那種笑，好溫柔，好……甜蜜。"似乎對"甜蜜"這個詞不太滿意，但
是又找不出其他的字眼，彥一只好再次搔了搔腦袋，補充了一句："
總之，和以前的仙道大大地不一樣。"

    溫柔？甜蜜？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彌生心中，難道……

    "難道仙道是喜歡上什么人了嗎？"
    "沒聽說他和誰交往啊，"彥一小聲嘟噥著，"除非是其他學校的
……"
    "相田小姐，可以走了嗎？"身后傳來粗獷的男聲，有些不耐煩。
    彌生回頭一看，是采訪車的司機。"啊，對不起，這就走了。"

    在這里胡思亂想耽誤了人家的時間，真是。彌生一面責怪自己，
一面開始尋找山田的蹤影。

    "咦，山田君怎么不見了？"麻煩的家伙。
    "山田先生說他有事先走了。"司機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說道。

    連個招呼都不打，太過分了。彌生強壓下心頭的不滿，拉著彥一
上了車。



    "流川楓，"結束練習后的流川剛走出更衣室，就被彩子叫住了。
"你過來一下。"彩子不由分說地拉起流川，向走廊的僻靜處走去。

    彩子異常的舉動，不光令眾人大吃一驚，連流川本人都完全摸不
著頭腦。

    遠遠地離開眾人，彩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這才說道："
流川，你今天一定要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壓
低了聲音慢慢說道："你是不是和女孩子在交往？"
    "沒有。"流川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為所動的表情，令彩子有些失
望。
    "不會吧？"彩子懷疑地打量著流川，"連學姐我都不能告訴嗎？"
    "沒有。"流川重復著剛才的回答，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可是，你最近身上有香水的味道哦。"彩子也沒那么容易死心，
馬上就拿出了証據。"平白無故地怎么會這樣？"彩子抱著手臂，不依
不饒地繼續追問。
    "香水？"什么香水？流川一怔，隨即將臉頰貼上了手中還沒來得
及穿上的外套。

    干淨柔軟的布料上隱隱透著燦爛陽光的氣息，還淡淡的夾雜著一
絲山間的青草香。流川頓時感到一股熟悉的溫暖涌上心頭……那是，
仙道的味道。學姐說的，就是這個么？

    "我問你也是關心你，"見流川怔怔地不說話，彩子嘆了口氣，"
這種事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說出來也許學姐我可以幫到你。"

    流川還是沒有說話。這一切，都是因為仙道。他想起了仙道如何
"霸占"他的衣櫥，"霸占"他的浴室，還……"霸占"他的床。仙道緊緊
地擁著他，溫潤的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輕說："楓，這不是霸占，這叫
分享。"最后還厚顏無恥地來了一句"我把我自己都拿出來和你分享了
，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想到這里，流川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
上揚起，眼眸中閃耀著的奇異神采令他原本罕有的笑容煥發出前所未
有的光芒。

    "流川……"看著微笑的流川，彩子整個人都呆住。天哪，是什么
能讓流川有這樣的笑容？
    "對不起，學姐。我要走了。"流川說完，留下仍然目瞪口呆的彩
子，徑自離開。

    直到流川的身影快消失在走廊盡頭，彩子方才清醒過來。流川，
他雖然什么都沒說，可他剛才的笑容……

    "彩子，你怎么了？"宮城握住彩子的肩膀，困惑地問道。彩子的
表情，無疑是嚇到他了。
    "宮城……"彩子垂下眼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以我的經驗，
絕對不會錯。"
    "彩子。"她在說些什么啊？宮城不明就里，有些著急。
    彩子抬起頭，望著窗外群星閃爍的夜空。"那個沒有神經的小子
啊……"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美麗的臉龐上綻放出濃濃的笑意。



    夜，已經很深。

    仙道關掉書房的台燈，舒展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身體。已經三年級
了，每天不得不花上一些時間對付升學考試。看看牆上的挂鐘，已接
近午夜。楓，怕是早已進入夢鄉了吧？深深地呼吸，夜間清涼濕潤的
空氣中，帶著一絲甜蜜。

    輕輕地掩上臥室的門，赤裸的足底接觸到撒滿月光的的地板，仙
道靜靜地聆聽。

    那舒緩而均勻的呼吸，那平穩而有力的心跳，只有他，能感覺到
。仙道微笑著，屏住呼吸，把自己的身體悄無聲息地放在流川身邊，
那個為他預留出來的位置上。仙道緩緩地將臉貼在流川的后頸，閉上
眼睛安心地感受著他的氣息，手臂自然地環住了流川的身體。總是這
樣的，只要能擁著他，知道他在身邊，所有的喧囂與疲倦都會像消退
的潮水般散去，只剩下……溫柔的寧靜。

    "仙道……"黑暗中，傳來流川夢囈般的聲音。

    做夢了么？仙道并沒有回答，只是握住了流川微涼的指尖。

    "仙道。"這一次流川的聲音清醒了許多，身體也有意識地貼緊了
仙道的胸膛。
    "楓，"仙道輕聲地回應著，"我把你吵醒了嗎？"
    流川轉過身，黑色的雙眸在朦朧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澈。"不是
。"
    "怎么了？"仙道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流川的發梢，微微一笑。
    "不知道。"流川皺起眉頭，很明顯的，他一直都沒有睡著。
    有什么能讓我的楓都睡不著？仙道低頭在流川簇起的眉尖上輕吻
了一下，"是不是在想比賽的事？"

    再過一個多月縣大會的賽事就要正式開始了，湘北今年雖然是種
子隊伍，但想要再次躋身全國大賽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不是。"流川肯定地答道。

    湘北在安西教練的悉心指導和組織下，今年的陣容絕不比去年弱
。況且，只要有我在，湘北是不會輸的。就算是陵南也一樣。

    "那，是在想我嗎？"仙道以輕松的口吻調笑道。那樣的眼神，仙
道是太熟悉了。

    流川望著仙道的笑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那種莫名的不安和悸
動，這兩天一直隱隱約約地縈繞在心頭，該不該告訴仙道？又如何說
出口？

    "楓？"

    流川平日沉默寡言，但在仙道面前卻從來不會掩飾什么。這一點
，仙道十分清楚。但是，這一刻，流川的眼中卻流露出猶豫的神色。
仙道不禁有些疑惑。

    "沒什么。"流川將頭深深地埋進仙道的胸膛，雙手摟住仙道的腰
，像貓一樣蜷縮在仙道的懷中。

    仙道身體傳來的陣陣溫暖迅速地包圍了他，令他的身心漸漸放松
。是我想太多了吧？雖然總是覺得好象要發生什么……

    看著懷中的流川盍上雙眼，鼻息也變得深沉而平緩，仙道才伸手
整理好兩人身上的被單，帶著笑意的嘴唇在流川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楓，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你。"仙道溫柔而動人的聲
音在這僅屬于他們兩人的空間中飄散開來，仿佛要溶進那令人迷醉的
月光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