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六)

作者﹕謝明湄

  頂著墨鏡硬著頭皮上了一天班,上洗手間時不留神被彥一看到
墨鏡后的乾坤,我打賭不到一個小時全大樓的人都知道我眼圈青紫
腫脹。

  下班時電梯里好巧不巧遇到牧紳一和藤真健司,藤真公司的寫
字間也在帝都,專門做形象設計,很流行的行當。我與他關系一直
很好,大學里同級上班后又在一棟大廈里。牧紳一多半是來找他,
他也是大學同學。

  牧叫住我很有義氣地拍我肩,“兄弟,我們都聽說了,別當回
事,常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濕腳,以后記住別招惹有夫之婦就行了。
”

  招惹有夫之婦?我明白了,一世英名被小狐狸毀于一旦!

  坊間現在不知已有多少種流言版本,憑現代人的想象力及消息
的穿透力,明兒就算有警察來找我詢問上個月的強暴未遂案也不必
詫異。

  鑽石王老五身價大跌,但我總不能昭告天下說我眼睛上的傷是
被一只喝醉酒的狐狸打的吧?這個不白之冤是洗不清了。
     
  我越想越火忍不住冷笑一聲,“放心,下次我招惹有婦之夫好
了。”
  牧紳一漲紅了臉,“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現在不是流行同性愛嗎?” 我再次冷笑,雖然
知道阿牧一番好心可就是一肚子的無名邪火,阿牧的臉快要漲成紫
茄色了,“只要是愛同性又怎么了?總比強迫別人好!”

  火苗燒得更旺,我強迫別人?就憑我用得著強迫別人?

   “哼……”

  我冷哼一聲正要繼續唇槍舌戰忽然想起一事沒了氣焰,前陣子
聽說阿牧和藤真現在是一對兒,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們多半以為我
是在故意嘲笑。

  我自知理虧可惜隔著墨鏡無法用眼神表示我的歉意,要立刻化
冷笑為熱笑就算以我的技朮也覺得難度太高。

  我求助地看藤真沒話找話,“藤真,最近工作忙嗎?”

    藤真那么聰明的人一定能聽出我話中求饒的意思。

  “還行吧,形象設計嘛,一季一個潮流,總有事作。” 果然風
度很好,藤真若有所思地看我,“仙道,給你提個建議。”
  “什么建議?”
  “不要戴墨鏡,去配一只藍色隱形眼鏡,記住,一只就夠,一
黑一藍雙眼加你的冷笑,再想辦法扮得憂郁點,添上父母離散的身
世,天衣無縫的金銀妖瞳。”藤真不懷好意優雅微笑,“本季最流
行酷哥版,到時不用你出去,自會有美女送到家中。”

  我頭皮一陣陣發麻,忘了,越是聰明人小心眼起來越可怕,我
惹火了牧,活該藤真出手給他報仇。

    我硬著頭皮打哈哈,誰讓我錯在先呢?

  “啊哈哈,還以為你會說我是會走路的傷風敗俗呢。”
  藤真回答,“肉搏能力太差!”

  潰不成軍敗下陣來,藤真這小子標准重色輕友,為了牧居然一
點面子都不給老朋友。我什么時候這么窩囊過?左思右想都是狐狸
惹的禍!憋一肚子火再次上演飛車特技回家,得好好說清楚,不小
心再被揍一拳我這輩子甭想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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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家就覺得不對,流川楓坐在沙發上破天荒沒抱著可樂在喝 礦泉水。狐狸通常沒多少表情,可是冷著臉沒表情和分明要凍死人 是差距很大的。  “哼!”我不去管他,冷笑一聲拿開墨鏡坐在沙發上,被打傷 的那邊正沖著他。  “昨天讓我喝的什么?!”   他不關心我傷勢冷冰冰質問我昨天給他喝的什么讓他頭痛得不 得了,聽聽,象話嗎?是我讓他喝的嗎?呃,當然,是我買回的酒 ,可是是我讓他喝那么多的嗎?   我當時還死勸來著,可惜他全忘記了,只惦著酒是我拿給他喝 的。   我簡直快要氣死了,這個冤枉啊,比那個能讓六月下雪的美女 還要冤枉,仙道彰居然會有有理說不清的這一天!總之他認定我是 故意的。      我鐵青著臉拍桌子維護我的清白,“我故意的?!把你灌醉我 有什么好處?劫財還是劫色?!”   流川楓寒冰般眼睛盯牢我,不知為什么我忽然心虛,我想起了 昨晚朦朧迷離眼波,然后不知怎的又想起藤真和牧的同性愛。   我搜索枯腸找詞兒掩飾心虛,“好心收留你倒收留錯了。”我 義正言辭斥責,“別的狐狸會報恩,你倒好,吃我的喝我的轉回頭 教訓我。”   房間里一下靜了,流川楓要凍死人的神情忽然變木。   我就覺心尖子毫無預兆緊了一緊,但是我沒做錯說錯啊,他不 來賠禮道歉還讓我認錯不成? 我死鴨子嘴硬,“放心,不會讓你以身相許,渾身沒几兩肉, 排骨似的,我對你沒興趣。”      流川冷冷看我,寒星般雙眼有些黯淡。   我閉住嘴,飛速轉動腦筋正在想怎么下台時對面沒了人,我對 著一堆空衣服張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一只白毛小狐狸從衣服里鑽 出施施然從我腳邊走過進了客房。   一點脾氣也沒有了,絕,真絕,真正的絕招。   就說他是我克星,好好好,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我一天之內第三次上演飛車特技往酒吧走,估計這一帶交警把 我的車記得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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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老板熱情歡迎我的到來,自從家里多個狐狸來的較少。越 野值勤來不了,我沒心思釣馬子,只好一個人喝悶酒,越想越是欲 哭無淚,社會真是大染缸,本來蠻純潔的小狐狸來了沒多久,惡人 先告狀先發制人最后耍賴皮統統學會。   一左一右各有個美女,一個對我公開飛媚眼,一個對暗暗我頻 送秋波。     我無心睬她們,小狐狸好象真生氣了。   一點兒都怪不到我頭上,早讓他不要相信我嘛,做什么一心一 意相信我?   我都告訴他了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又從沒說過自己是好人,笨 狐狸還不明白嗎?現代人個個功利至上,自私自利兼都有些自戀, 不是我不愛這世界但世界上最愛是我自己,不這樣早叫別人踩在腳 底哪兒有資格做精英?   左右兩個美眉開始互瞪,我沒心得意我連動都不動就有人為我 吃飛醋。啊,是,我心甘情愿信奉拜金教,之所以沒有問他要住宿 費是因為根本要不到,犯得著一副受傷樣子嗎?   再說了,小狐狸聰明得緊,我安撫自己良心壯底氣,他連我真 笑假笑都看得出來,我不信他這回就看不出我說的是氣話。明明是 他打了我有理的倒成了他了,都是我以前太縱容他慣出毛病了,這 次絕不能妥協!   至于以身相許……,唔,劫色,……,我拒絕考慮這個問題, “老板,再來一杯威士忌!”我決定今晚且過狂歡夜,左邊的美眉 比較勁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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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野幸災樂禍從酒吧里找到我,做專業性鑒定,“皮下軟組織 損傷,基本上全好了。”他搖頭感嘆,“嘖嘖,怎么好事都要你碰 到了?”   我躲開他手指,“離我遠點,什么好事?”  “干嘛這么敏感,我又不是女人。”越野不以為然,倚老賣老 拍我肩,“聽說你遇到個會跆拳道的絕世大美女,給哥們介紹一下 如何?”   我甩開他手,“保持距離,留神別人說我們同性愛!”都沒精 力解釋了,又一個流言版本。   越野聽我掐頭去尾說完大致經過笑半死,“原來被一個喝醉酒 的朋友打的?男的?然后他還死活不認賬?” 我委屈點頭。  “我說仙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能氣這么久,人家不是故意的就 算了。”越野直起身子對我說。   我怒,“你到底向著誰說話?”  “哎,小時打架差點把胳膊打折了也沒見你這么記仇,越大越 活回去了。”   我覺得倒霉運壓得我的朝天發都快要豎不起來了。   和小狐狸冷戰好几天了,他一直不向我認錯,根本當我透明人 不存在,雖說可樂繼續供應但這口氣實在咽不下來,好容易以為有 人能訴苦了,沒想到越野臨陣倒戈,倒成了我任性小題大做。  “不是記仇,是尊嚴問題!” 我堅持,越野繼續輕描淡寫,“尊嚴啊,朋友之間有那么嚴重 嗎?要真覺得生氣以后不要再見他不就沒事了?”   不見他?流川楓現住我家除非我離家出走就得見他,啊,我忽 然有些索然無味,也沒多久了,小狐狸快要回森林了。  “對了,仙道,最近在和相田小姐相處是嗎?”  “是啊,消息很靈通嘛。”我沒精打彩回答。   相田彌生也是我大學同學,按我的分類法是那種可以談婚論嫁 娶回家的女孩,她一直對我有好感,我與她做普通朋友并不招惹她 ,沒有成戀人也就避免了成路人。   這次我打定主意要找個女朋友,而且想要來真的了,家里多個 人感覺必竟不一樣,也許結婚能帶來這種感覺,以前和越野一起喝 酒時遇到她與同事出來 ,后來大家合在一起玩,有我在氣氛當然 很熱鬧,兩人也算認識了。  “相田小姐是個好女孩。”越野語重心長,“仙道,這回是來 真的嗎?別再害人啊。”   我白他一眼,“就算我想當大灰狼她也不是小紅帽。” 害人,現代女郎誰能害得了?一個個上山能打虎下海擒蛟龍精 刮地不得了。   越野探手過來摸我額頭,我偏開身子,“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發燒,招牌笑容不見也罷了,還會翻白眼與冷 笑。”越野嘖嘖稱奇。   我顧左右言他,“問就行了別動手動腳的。” 可能住久了會同化,狐狸變得有人味兒我變得有狐狸味了,啊 ,不對,這樣說難道流川耍小心眼是跟我學的?  “你受什么刺激了,對同性愛這么敏感?”   越野今晚簡直立意和我過不去,我瞪他半天,露出我的招牌笑 容,“沒錯,我是同性愛,不知道我暗戀你很久了嗎?偏要不知死 活挑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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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在不明白,好端端地為什么又要加二部步行梯,四部電梯 二部貨梯足夠用了,他們就沒想過負一層營業面積少了多少?嘖, 標准決策失誤!”   明美抿嘴笑,“人家有錢,愿意嘛。別忘了停車場設置也要改 哦。”  “這也不對,明明泊車位已經夠了,偏要改成三層機械停車場 ,又占地方又耽誤時間,沒人提項目建議嗎?”我發牢騷。  “這個改動是Scully親自交待的,仙道君就不用操這份閑心啦 ,照著基礎資料做就是。”   我也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這個根本不用我操心,本公司絕 對人才濟濟。   設計公司各部門各司其責,但框架設計是最重要環節,好比一 個人的骨架,如果我這里出了岔子所有辛苦白費,長再美也是殘疾 了。所以Scully一直緊張問我會不會出問題。      明美還在好脾氣地微笑,我覺得有些抱歉,這陣子是我心浮氣 燥,不能再情緒污染別人,想想明美也很不容易,畢業沒多久就到 這里來工作壓力一定很大,學歷略弱又是女孩子。   不過人人都這樣過來的,我也嘗過這樣滋味,在公司做新進小 弟,任何一個年紀略長的都可以指著你端茶倒水。     我長吁一口氣,“明美,幫我聯系C組,電路、水暖這些都沒 事,配合我的圖走線路,但是通風系統要的口徑太大,得提前大致 確定方位。”  “好的,沒問題,我負責聯絡。”明美迅速做記錄。   總算正事做完我半真半假對明美說,“明美真是好脾氣,那個 家伙前世燒高香了有你做女友。” 明美的男友我見過兩次,和她很般配,帶著一付金絲邊眼鏡開 了家小小書店。  “哎呀仙道君難道不知道嗎?我的溫柔賢淑都貢獻給公司了, 壞脾氣專留著下班后用。”她對我活潑地眨眼睛。  “我謹代表本公司全體員工向他致以沉痛哀悼!” 我在胸口划 一個十字,“阿門,安息吧。”   明美扑哧笑出聲來,“誰能被仙道君愛上才有福氣呢,生氣都 生不出。”   我邪笑,“怎么,有沒有動心啊?甩掉那個金絲邊我來追你吧 。”  “我哪兒有這資格啊,相田小姐這樣才貌雙全家世又女的才能 般配仙道君呢。”明美笑盈盈道,“我那天在百度見你們啦,仙道 君笑得很溫柔啊。”   我看看表,“到點了,你先走吧,我得把這組草圖畫完。”   出帝國大廈時天全黑了,車輛川流不息,在路上匯成了紅白燈 河。我的跑車送去檢修了,前陣子驚險動作做得太多,今天只好乘 公車。   我手插進大衣兜里在路上慢慢晃悠,不太想回家,想想家里那 只狐狸就有些頭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軟不得硬不得,主動和 他說話吧太示弱不說話吧又沒意思 ,所以最近要么和彌生約會要 么泡酒吧很晚才回家,回去時狐狸經常已經睡了。   一個櫥窗一個櫥窗慢慢晃,偶爾停下來彎腰跟里面的布袋熊打 招呼,“嗨,你好,可愛的BB熊。”   我忽然覺得不對,有輛黑色房車似乎一直跟著我,我凝視著玻 璃中的影象,車窗緩緩搖下。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黑如墨斗。   我嘴角慢慢上揚,轉過頭對車前站著風姿綽約的女人懶洋洋笑 ,“嗨,您好,石田夫人,好久不見了,真是幸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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