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里了,神奈川的海岸,是特殊的存在啊。還是三年前 的天空,三年前的海水,甚至是三年前同樣的空氣,漫漫是你 的氣息。三年了,我離開這里 頭枕在手臂上,躺在沙灘上,風拂過臉旁,帶來海水的味 道,咸咸的,象眼淚,我的眼淚嗎?多長時間了?我沒有笑過 ,那個滿臉風輕云淡微笑的仙道彰去哪兒了? ~~~~~~~~~ 是這兒的小球場,凝聚著我最單純的快樂 。和他ONE ON ONE的日子,嗜睡的小孩,載他回家,經過那條長滿櫻花的小 徑。四月的天空很美,沒有一點瑕疵的藍,是我喜歡的顏色, 櫻花的花瓣從樹間飛散,連空氣也讓你感覺曖昧。 ‘流川君,這是個約會的好地方啊!你說呢?’ 我問道。 回答是他的呼吸聲,睡著了嗎?我向后看了一眼,一把抓 過他的WALKMAN 傳入我耳中的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櫻花在風中搖 不久將綻出花苞 我向你輕輕的伸出手 愛你愛到不知怎么辦 不過這與那毫無相關’ ‘奇怪的歌詞’ 我的嘴角不自主的向上翹起。 風夾著櫻花的香氣扑面而來,我突然很想叫醒他,沒有原 因的沖動,我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停下車,面對著坐在后座 上的他。他沒有醒,依然那么安靜的睡著,我突然發現他的臉 上落著一瓣櫻花,粉色的花瓣被他白皙的臉襯托的很好看。不 ,是他的臉,他的皮膚那么白,他有日本人特有的細長的眼廓 ,濃密的睫毛,淡淡的上翹,很‘柔和’,和平時那個冰封的 他不一樣,我忽然覺得如果他笑起來,會是一個好看的小孩。 ‘流川的笑’我在心里對自己說,看著他,我情不自禁的抬起 手,這時,他突然張開眼,‘怎么了?’看見我的樣子,他滿 臉詫異的問道。 ‘沒,沒有,’我慌慌張張的答道,‘我只是想告訴你, 恩,快到家了。’ ‘歐,’他跳下車。 ‘流川!’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叫道。 ‘什么?’ ‘明天,恩,明天還一起練球吧。’ ‘知道。’ 明天, 明天, 一過就是三年,我20了,快要念大學的人 了,不再是應該做夢的年紀,籃球──我放棄了呀──我們唯 一的交集──是這樣吧,流川,你坐在我的單車上,我不記得 是怎樣告訴你,只記得回頭看見你那被上齒咬紅的嘴唇。你‘ 但我還會陪你練球的,你,恩,你──很特別,流川──我, 恩,喜歡你。’我轉過頭看著前方一字一句的說道。 ‘流川,你在聽嗎?’ 只有他的呼吸,又睡著了嗎? 四月的風依然那么醉人的吹拂,耳邊傳來這樣的歌聲: ‘櫻花在時光中搖 不久將綻出花苞 忍著抑制不住的心痛 想更靠近你一點 轉了一圈卻又回到原點’ ‘流川的笑’我最終是看到了──在你向我揮手告別時, 我還應該有遺憾嗎?不,我不是一直只是期望看到你的笑嗎? 可是,可是,流川,我,已無法讓自己生活在一個滿是你的影 子的城市,我只是習慣了你的生活,只是這樣吧。早晨叫你起 床,中午陪你吃飯,傍晚和你練球,我告訴自己我只是習慣了 ,時間會解決一切的。于是我報考了東大的地理系,跟著我的 導師跑遍了整個世界,包括美國,你的所在地,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你的一點消息?你沒有參加NBA,沒有 ,那你為什 么離開?難道只是不想再見我? ~~~~~~~~~~~ 三年了 , 我從未在一個地方呆過超過一周, 三年了 , 26280小時,94608000秒了。 ‘彰啊,結婚吧。媽媽想你結婚啊。YUKI是個好女孩,我 知道你喜歡他,可是’媽媽的話在我耳邊環繞。 她已不是那個穿著運動服,和兒子一起追逐著打籃球的母 親了,她老了,三年了,我不在她的身邊,細碎的皺紋已爬上 了她的眼角,我是不是太自私,我從未想過她的處境吧?一直 為我操勞的母親。 我和他一起的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和他分開 的三年是一生中最失落的日子,但──一切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只是喜歡一個人吧,不,也許只是習慣了一個幻想中的笑, 卻不知這樣也會上癮的。 放棄吧,櫻花又開了,我也會回來了。 我站起身,在夕陽的余輝中向家走去,久違的家,打開我 的臥室的門,一切還是原來的摸樣,我忽然轉頭,對在廚房里 忙碌的母親說道:‘媽,我會和YUKI結婚的。你放心吧。’我 說完,靜靜的關上門,但我還是看見了母親臉上露出的淡淡的 微笑,從今天開始改變,做母親希望我做的仙道彰:我放棄了 地理博士的學位,去東大念MBA學位,和YUKI見面,就象母親 期望的那樣──永遠帶著迷人的微笑的仙道彰。 YUKI,象母親所說的那樣,她有象流川君一樣的眼睛,但 她喜歡笑,就象我期待看到的流川君。 ‘學長原來是學地理的吧?是不是很有趣啊?’她一邊笑 著一邊問我。 ‘也許吧。但今天在這兒,明天在那兒,并不浪漫。’ 我 看著她,微笑。 沉默──────── 許久,YUKI收起她的笑,在她的眼神中,我讀到的是憂傷 ,‘學長有所愛的人了吧。’她淡淡的說。 ‘啊?’我有點手足無措。 ‘我看見學長頸中的指環了,她’YUKI頓了頓,‘是誰? ’ 兩枚指環,有一枚,是我在對他告白(如果他沒有睡著的 話)的第二天,悄悄放在他的包中的,而另一枚,在我的頸中 ,跟隨了我三年零二天,我不知道他是否發現了我的禮物,但 第二天,他說他要去美國,那個他的夢想── ‘學長,學長!’ ‘不,他只是一個我的幻想的笑,在櫻花盛開時。’ 我笑 了,那,能用‘愛’來形容嗎?我從未說過我愛他,‘只是喜 歡,喜歡。’ ‘我不是想要學長一定愛我,但,我愛你,學長。’ 然后,我們開始交往,雖然偶爾想起流川時,還是心痛, 但我的身邊已有了YUKI,她才是我的愛人,我應該去愛的人。 然后,我用了一年在IBM公司的亞洲代理總公司當上經理 ,創造了一個商界的奇跡,我──仙道彰,是一個完美的人, 無論干什么都是杰出的──這是公司對我的評價。 在我24歲的四月,我和YUKI舉行了婚禮,在東京的上野公 園,YUKI說她喜歡那兒的櫻花,但我好象曾見過比那更美的櫻 花,在哪兒?哪兒?我大概已經要忘記流川了,忘記了。 可是你為什么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是夢嗎?那么真實。 藍色的西服,就象那天的天空,你的臉那么蒼白,怎么了?─ ─可是我沒有問出口,因為我要結婚了,因為我看見了你身旁 的那個人──是他吧,是因為他,你離開我,放棄籃球,是他 嗎,流川?他,有象你一樣的柔順的頭發──金黃色,長長的 挽在背后,深藍色的眼睛,始終不離開你,充滿著憐惜的目光 。那──曾是我的目光吧,可今時今日,我── ‘仙道,祝賀你,’他說道,‘TERRY。’他指了指身旁的 人。 ‘是啊,’ 我和他禮節性的擁抱,即使透過衣服我依然能感覺到他的 體溫,他,瘦了。我突然不想再放手,可是── ‘你好,我是照顧流川的人,TERRY。’那個人用很不流利 的日文說。 ‘哦,照顧你的人,’我盡量保持著我那一貫的笑容,看 著流川。 ‘是,’ 他堅定的回答,‘所以,我會幸福的,那么,你 ,也一定要快樂,是嗎?’ 快樂,我在心中默默的重復,會嗎? 這時,YUKI走了過來,‘這一定是流川君吧,’她笑著問 我。 ‘是,我的宿命,’ 我忽然摟著YUKI,面對流川說道,‘ 我當然會幸福。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出乎我的意料,流川的眼中露出的是欣慰的神情,‘是啊 ,會的,你會的。那么我們走吧,TERRY。’他轉身對身后的 人說道。 ‘不坐會兒嗎?急著走?’YUKI追上去問道。 ‘是,誤了航班不好。’那個TERRY 回答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好象回到了四年前,他走向那架播音 747,連頭也不回的離開,我抑制不住自己,追上去,擁抱他 ,‘你會幸福的。’ 他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我,我們都會的。’ 他拉開我的手,對我笑著,笑,為什么總在離別時,那么 眩目,然后遠離。 ~~~~~~~~~~~ 然而我依然要結婚,要生活,即使他遠離我,日子象沙漏 中的細沙慢慢流下,我們會慢慢長大,大到我們不再年輕,不 再有激情,不再相信夢想。 43歲的人了,有兩個孩子,一個溫柔的妻子,還有一家自 己的數十億的公司,我的人生會平靜的度過。 被家人深愛著,被外人羨慕著,這樣的人生是我所想要的 嗎?我不知道。 如果我沒去那個醫學慈善舞會,也許我會這么認為,可是 為什么,上帝要這樣,難道我應該更堅強,是嗎? ‘這不是仙道君嗎?’ 面前是一個棕色頭發的中年人,明 亮的眼睛。 ‘是,藤真,是你?你不是出國了嗎?這么有空回來?’ 我擺出我的微笑招牌問道。 ‘這是醫學慈善舞會,我怎么能不來,你不知道吧? 我現 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外科醫師啊!’ ‘是嗎?藤真君是醫生啊?還記得你和我一起與湘北── ’湘北,流川,我。我一時無法讓自己跳出回憶,呆在了那兒 。 ‘可不是,你不也成了大富翁了嗎?人生還真是奇妙啊! ’他頓了頓,‘流川的事,你了解嗎?’ 沒有回答。 ‘仙道君,仙道君,你怎么了?’ ‘啊?什么?你,是說流川?他,他怎么了?’ ‘怎么?你不知道嗎?他,他走了。’ ‘走了,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我一時無法控制自己 的言語,流川,他走了,去哪兒了?他怎么可能?不,不是真 的,不是,我問藤真:‘你是說,他,不在了,是嗎?’ ‘恩,是。’ ‘是,是,是什么?’ 我忽然大笑起來,沖出會場,留下 YUKI與那些友人。 我就這么漫無目的的跑著,在神奈川的小路上。最后,我 發現我來到了那條靠海的小徑,開滿櫻花的小徑。我,籃球, 單車,流川,快樂。果然是這里,還是這里。我直直的一下坐 在地上,臉埋在手臂中,眼淚,無聲的流過臉頰,這時,有人 從身后趕來,拍拍我的肩。 ‘你,還好吧?仙道,對不起,我──’ ‘不,和你無關。是我,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你和流川之間有這么深的感情,我還以為你知 道了。’ ‘他,他是?’ ‘是心臟病。遺傳的,我的導師是他的主治醫師。 聽老師 說他從7歲就開始就在日本美國兩地跑的治病,老師勸他不要 再打籃球,可是,這個倔強的小孩,我初次在那兒見他也很吃 驚,可他拜托我不要告訴別人,我就,’ ‘所以──’ ‘是,流川,他好象不喜歡別人干涉他,’ 他看了看我, 坐下來繼續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流川,那個冰一樣的小 孩有喜歡的人,還是──’ ‘還是男生?TERRY,是嗎?’ ‘你在開什么玩笑?TERRY?!他是繼我的導師來治他的病 ,照顧他的醫師,流川怎么會喜歡他? 況且他有夫人了 ── MARY,你剛剛沒遇到他們嗎?’ ‘那你?’ ‘我是要說,我沒想到他會愛一個人愛的那么深,我每次 去看他,他總是在對著一枚指環發呆,甚至有時候我夜里去查 房,他還是在看著那枚指環,我想那一定是他要送給他愛的人 的。’ ‘指環?’我不禁伸手向胸口摸去。 ‘是,我記得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如果你愛她,就 去把指環她。為什么一個人看著發呆?’可他只是抬起頭看著 我,很久,他說:‘他也有。是他送的。可他不知道我是否發 現了這枚指環。’他當時還笑了,我從未看見過那么美的笑, 那個冰封的男人,他也會笑。他又接著說:‘我也不希望他知 道,因為我的病,你也很清楚,他會傷心的,我只希望他忘記 我,然后開始新的生活。這樣最好,不是嗎?’我還想說什么 ,可是,我想這大概就是愛吧,這才是愛,他啊,只想著對方 ,可他自己──后來我去了英國,就再沒見過他,我真想再看 看那枚指環,了解那個他愛的人怎么樣了,可是──’藤真停 了下來,和我一起呆呆的望著不遠處的大海,海浪一次又一次 的沖刷著沙灘。 ‘你想嗎?真的想?’ 我平靜的問道,不等他回答,我就 說道‘他,那個流川深愛著的他,結婚了,就在流川的面前。 ’ ‘是嗎?’ 我抬起頭,迎見的是藤真驚異的目光,‘可你 ,你怎么知道?’ ‘因為,’ 我從衣服的夾層中緩緩掏出那枚指環,‘因為 ,我──仙道彰,就是,他──流川楓,愛著的那個人。’ 這時,一陣風拂過臉旁,櫻花飛落,遮擋了我的視線。我 只是喜歡他嗎?而他是在愛我?喜歡嗎?只是喜歡嗎?那為什 么如此心痛? 和 好 之間有多遠? 但其實,那天,我想要說的是: ‘ ,流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