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DAYS
七.

作者﹕魅

    波音機逆地球自轉方向追趕著時間。時針倒回了六圈,清
晨六時許,飛機降落在了維也納機場。

    長時間縈繞耳邊的噴氣渦輪機沉悶的轟鳴聲沒有了,但是
時間差與生物鐘開的玩笑還在引起精神的亢奮。機場星子一般
的燈光還沒有熄滅,天空卻已趨于明朗。第一次踏上了夢想中
的土地,周圍除了機場的建筑物之外一片空曠,然而,一切優
美神奇的所在已經與身體離的如此之近了。



    機場位于維也納的郊區,因此要進市區的話還得坐一段時
間的車。流川因為連日的疲勞在車上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仙
道卻一直在默默的凝視著車窗外一閃即逝的田野、村庄、森林
……維也納到了,夢想中的音樂之都,藍色的多瑙河,維也納
森林,交響樂、歌劇、圓舞曲,她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敲出丁冬
清脆的音符。


    到了市區的當務之急當然是尋找住處。精致而古老的旅館
在厚厚的積雪下活象一個童話。雙人間的設施條件很令人滿意
,而讓仙道尤其感到欣幸的一點是,從房間的陽台可以清晰的
看到下面的多瑙河和人民公園。

    安頓好一切之后,眼看流川上下眼瞼的夾角又開始小于5
度,仙道急忙不顧性命的推了他一把道:“喂,你來維也納的
目的難道就是跟外國周公約會嗎??我們只有三天時間哎!”
   “少煩我!”嘴里咕咕噥噥,手上胡亂的揮了一拳。
   “流川楓,”仙道凶狠的獰笑,“我今天就算綁也要把你
綁下去!!”



    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仙道最終成功的把流川拐到了不遠處的
人民公園。蒼綠的松柏類植物深而濃郁。大概因為時間還早,
這座維也納最大的公園里几乎沒有人。

   “聽說摸摸這座銅像,就算是天生音痴也會變出一堆音樂
細胞來哦!”仙道認真的說著,伸手碰了碰那座金色的約翰﹒
施特勞斯銅像。
   “……你應該去找那種摸了以后可以增加腦細胞的銅像,
白痴。”流川翻個白眼。
   “你的意思是我的音樂細胞已經多到不用再增加了?──
唉,你就算知道也不要說出來么,我可是很謙虛的……”仙道
笑嘻嘻。

    流川啼笑皆非──面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翻白眼所能解決的
了。沖他做了個嘔吐的鬼臉,流川自顧自的繼續朝公園里走。

    人漸漸多了起來。從公園后門繞出來,經過運河街,眼前
出現了維也納的標志性建筑聖﹒斯蒂芬大教堂。流川一向討厭
教堂一類的東西,結果最后還是鬼使神差的跟著仙道走了進去
。

   “你知道么?教堂這一類地方總是會讓我想到天荒地老什
么的。”仙道出神的凝視著聖像下閃爍的燭光,“從小到大我
的最大愿望就是拉著心愛的人進聖﹒斯蒂芬教堂。”

    最大愿望?!流川嘆氣──原來這家伙從小就是個無理想
無追求的蠢材。

   “你以為進了教堂就可以天荒地老了么?” 流川的聲音里
有淡淡的嘲諷,“總有一天你們中的一個會死掉。”
   “這是當然了。”仙道笑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愿
是我先死──留下另一個人而自己先離開,這對那個人來說是
一種殘忍。我不認為自己能夠忍受這種痛苦。”
   “但萬一是那個人先你而去呢?” 流川銳利的盯著仙道,
“世界上的事不會盡如人愿。”
   “這樣啊,”仙道彎起嘴角,“我就一把火燒了房子,乘
著船在海上一直漂到老死。”

    仙道是笑著說的,所以流川也只不過把它當成一句笑話來
聽。畢竟,要放棄一切,只為了一個人到海上做一輩子漂流瓶
,這樣的情節只能出現在小說里。這個社會的可悲之處就在于
它太現實。

   “怪不得你討厭這些地方!” 仙道醒了似的望望流川,“
在這里總會忍不住談一些又沉重又無聊的東西。咱們還是出去
吧。”
   “……現在出去了,總有一天你還會進來。”流川鬼使神
差的說了一句。
   “為什么?”仙道挑起眉,“我──”

    流川推開雕花的門,凜冽的風聲夾雜著細細的雪片飛快的
滑過耳際,也帶走了仙道那句音量不大的話:“愿望已經實現
了,我干嘛還要來?”

   “恩?你剛才說什么?” 流川回過頭──依稀聽到那家伙
咕噥了一句聽不清內容的話。
   “沒什么。”仙道笑笑,“我是說,午飯該去哪兒解決呢
?”

    從教堂廣場走進步行街,街頭音樂家們的演唱演奏此起彼
伏。流川他從剛才開始心情就很不好的樣子。

    仙道想了几秒鐘,便一把拉起流川的手笑道:“跟我來!
”

    拉著流川擠進人群,學著別人的樣子席地而坐,聽那些街
頭音樂家們詼諧有趣的即興歌曲。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樣子,不
時爆發出愉快的哄笑聲。眼前的一切都很有意思。流川的嘴角
不自覺的牽動了一下,眼里滿是好奇和淡淡的興奮。

    仙道的聰明在這個時候充分的發揮了作用──對音樂天生
的敏銳知覺令他在很短的時間里便摸清了這種歌曲的固定調子
。略一沉吟,他微笑著站起來,從那街頭藝人手中接過了吉他
。友好的奧地利人開始鼓掌尖叫,氣氛變得說不出的熱烈。

    流川怔怔的看著那張神采飛揚的面孔。烏黑如深淵的眸子
微笑著轉向自己,一時竟有一種被吸了進去的錯覺。這個瘋子
!在場的所有人也像是瘋了一樣,興奮的跟著旋律拍手。是誰
說維也納是憂郁的?眼前這個維也納就像一幅被潑了濃重油彩
的畫,多的只是活潑與艷麗。

    歌詞亂七八糟。這種爛水准一聽就知道也是臨時編的。流
川聽得稀里糊涂,連蒙帶猜的也只弄明白了一句什么“如果他
愿意給我一個微笑/我就馬上帶他去聖﹒斯蒂芬見牧師先生”
。人群哄鬧起來。

    等仙道唱完最后一句交還吉他的時候,愛打趣的街頭藝人
笑嘻嘻的問道:“不知我們是否有這個榮幸認識歌里所唱的那
個‘他’?”

    仙道飛快的朝流川的方向瞥了一眼,這個細微的動作并沒
有瞞過眾人。所有目光立刻探照燈似的聚集在了流川身上。必
須承認,流川當時最直接的想法是撥開眾人一走了之,可不知
怎么的,周圍善意的哄笑聲和鼓掌聲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使
自己不自覺的迷失──而且迷失的很徹底,本來想罵人的流川
居然真的笑了一下,一個貨真價實的笑,水一樣清澈干淨。

    仙道對著那個微笑呆了5秒,隨即二話不說拉起流川就跑
。背后傳來亂七八糟的尖叫聲和飛吻聲。

   “祝福你們!”那街頭藝人喊道,“聖﹒斯蒂芬教堂往左
走!”

    在這個星球上,美好的感情總是容易溝通的。



   “放手!”跑過一個街區后,流川掙脫了仙道的手,“現
在要去哪兒?”
   “我手冷,借你的暖一下可以嗎?” 仙道不緊不慢的答道
,“現在當然是要回旅館了,冬天的維也納天黑的很早哦!”

    流川一言不發的再次掙開了那只爪子──也好。想來自己
這一天累的也夠嗆。



    當晚,流川躺在床上聽著細細的雪落聲和身旁均勻的呼吸
,那一刻,流川突然想起了那雙含笑的、深淵一樣的眼睛。



    第二天的大半時間兩人是在具有“北方羅馬”之稱的薩爾
茨堡度過的。在莫扎特故居前一直停留到傍晚,終于在天黑之
前趕到了維也納北部小鎮格林欽。草草的對付了晚飯,流川突
然對仙道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而仙道的回答跟流川預想的完
全一樣,只不過要夸張許多倍而已。


    從格林欽一路往上就是維也納森林和卡倫堡。從流川選擇
的方向上看,應該是卡倫堡沒錯。使仙道驚訝的是流川居然對
維也納也如此熟悉。

    當仙道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換來白眼兩個:“你
以為只有你向往過維也納?!”



    晚上去卡倫堡是個不錯的主意,唯一要命的一點是流川走
得太快。倒不是說仙道追不上他,只是剛吃完飯就那么奔放的
跑實在讓胃兄很不滿。流川白了他好几眼以后意識到這對面前
這個超懶的家伙根本沒用,索性抓著仙道的衣袖半拖著他在路
上走。這一點仙道倒是很求之不得。

   “流川你稍微慢一點好不好?” 仙道几乎是被流川扯得懸
浮在半空中,兩腳都碰不到地面,“又不是趕去干嗎,不用那
么快么……”
   “閉嘴!”

    話音剛落便發生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仙道被路上某個不
明物體絆了一下,被流川拉著本來重心就不穩,再加上遇到這
種猝不及防的障礙,于是仙道很理所當然的朝前便跌。結果無
辜的流川剛剛回過身被這么一推,也就毫無辦法的摔了下去。
由于剛才兩人是一前一后,所以此刻雙雙摔倒后變成了一個壓
著一個的陣勢。仙道在上,流川則不幸當了他的墊子。

    距離驟然縮短到連那0﹒01公分都不復存在。流川几乎可
以用面頰感覺出仙道呼吸的溫度。從未在這么近的距離面對過
任何人,流川慌亂的伸手想要推開仙道。臉開始莫名的發熱,
而且越來越熱。

   “快點起來,大白痴!你有病嗎?!快起來!重死了!起
來聽到沒有?!……”

    我們知道正常人在兩種情況之下話會比較多,一是為了故
意引起某人注意而大吹大擂﹔二是緊張慌亂的時候借多說話來
掩飾內心波動。流川無疑不屬于第一種。面對這么突然的事,
仙道原本也有點驚慌,但看流川窘迫交加的樣子實在很有意思
,因此反倒氣定神閑起來。

    估摸著流川已經把這輩子連同下輩子所有的話都說干淨了
,仙道這才不緊不慢的笑道:“說夠了沒有?”
   “你……你快給我起來!!”這白痴……流川咬牙用力推
。
   “不。” 仙道干脆得讓人牙痒,“不過,如果你從現在開
始不說話,或許我就會考慮一下。”
    憑什么?!流川憤憤的瞪著眼前微笑的臉:“混蛋,起來
聽見沒有?!我──”

    話音驀的停頓。仙道用了最直接最省事最不費力的方式十
分有效的堵住了那張嘴。空氣霎時變的稠密而寂靜,能聽見雪
花親吻大地的嘆息聲。

    呼吸 交纏



    最終到底是怎樣恢復平靜的,事后兩人誰也記不清了。流
川紅著臉一沿不發的朝前走,仙道則是標准的敢做不敢當,一
個勁兒的擔心流川一氣之下買張機票直接回日本。就這么一路
沉默著到達了卡倫堡,一看之下仙道才明白了為什么流川剛才
要那么匆忙──當地人入夜之后習慣到這里來看維也納的夜景
,來晚了的話連一塊站的地方都沒有。沒辦法了。山上的人簡
直比山下的燈還多。

    仙道偏過頭,對流傳說:“要不,去多瑙河附近走走吧。
”
   “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坐在河岸邊,仙道望著河對岸閃爍的燈火,輕輕的開了口
。流川沒說什么,但仙道知道他在認真的聽。

   “……你知道,我加入PHOENIX的真實目的么?”仙道笑笑
,“是為了擊垮它。”

    流川驀的回頭,仙道清楚他的眸中此刻一定滿是驚訝。

   “PHOENIX的上任老板──也就是藤真的父親,就是他逼的
我家傾家蕩產,而且他還間接的逼死了我的父母……我從小就
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那男人的后代在我腳下敗得徹徹底
底。所以,我努力的學習歌曲制作,終于打入了PHOENIX……
”
   “……很可憐。”半晌,流川開口到。
   “你是說藤真?”仙道淡淡一笑,“他的確不該那么信任
我。”
   “不。” 流川盯著仙道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是說
你。”
   “為什么?”仙道臉上的笑意隱去。
   “一直活在仇恨當中,一直盤算著怎么算計別人,還要提
防著不被人發現──不是很累么?”流川的語氣很淡漠,“你
,很可憐。”
    仙道怔怔的看著流川的側影,緩緩開口道:“……其實,
我已經打算……暫時收手。”
   “那是你的事。” 流川淡淡的將眼神投向遠處,“不過我
覺得,你現在這樣子……很好。”
   “是么?” 仙道深深的凝視著流川到,“今天真的謝謝你
。”
   “……該回去了。我很累。”沉默了一下,流川站起身。
   “答應我一件事。”仙道抓住流川的手,“回日本以后,
去做個徹底的身體檢查。”
   “……回去再說。”



    馬上要回日本了,心中竟有一絲淡淡的惆悵和不舍。

    與流川在維也納的這几天,讓仙道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輕
松。這種輕松甚至使他不愿回國面對那些灰色的沉重。現在偶
爾想起PHOENIX,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厭倦的感覺與日
俱增,只有在這陌生的歐洲才找得到一絲喘息的空間。

    或許正是因為它的短暫,這次的歐洲之行才能夠益發彰顯
出它的美麗。



    大概真是音樂之都給的靈感也說不定,在返回的飛機上,
仙道碰了碰旁邊打盹的流川:“回日本以后,我們倆合作一張
唱片吧。”
   “恩?”迷迷糊糊。
   “全鋼琴伴奏的專輯,只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名字
就叫做──《BEAUTIFUL DAYS》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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