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4日。2月14日。

    仙道彰一個人走在這座城市灰色的環城道上，看這紛繁
雜亂的人流、車流。今天的日子，對于仙道來說并沒有太特
別的意義。離上班時間還有一會兒，但驀的想起，今天是公
司新人報到的日子，于是他稍稍加快了步子。

    周圍都是甜蜜的眼神和交握的手──才早上8點就有了
這般熱度，到了下午更不知會灼烈到什么地步了！仙道下意
識的朝空空的身畔瞟了一眼，不無自嘲的對自己笑了笑。或
許，真該感謝這方本應填滿的空白？畢竟，一個人的快樂是
很難捕捉到的。身邊的朋友總是不停的來來去去，容不得生
命中有一絲的空閑，容不得自己突然中斷侃侃而談的長時間
沉默。一天之中，只有這段時間，仙道是在完全、徹底的呼
吸著的。放任靈魂在風里如海水般激蕩，思緒散亂著飄渺著
。獨自說話時自己是一個人，但是對白照樣分兩份。兩份，
是仙道彰和仙道彰──兩份。


    正在神游外太空，冷不防在一家CD店門口撞到了一個同
樣步履匆匆的人──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寬大的銀灰色毛衣
，深色的牛仔褲，胸前一縷銀色的、似乎是鏈子的東西──
這便是仙道在匆匆一瞥之后得到的模模糊糊的綱領。意識到
自己是肇事者的仙道忙不迭的俯下身幫忙拾起散落一地的CD
片，然后看著那個男生一言不發的接過來塞進敞開著的背包
里，一言不發的跨上一輛銀色的腳踏車消失在街角處，動作
快得叫人轉不過彎來。那句情理之中的“你還好吧”被仙道
硬生生的堵在了喉頭。

    不理會周圍奇怪的眼神，仙道一個人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太過突然的事件，總是讓人難以在第一時間之內轉換自
己的表情。

    甩甩頭，仙道繼續朝公司開步走。清冷的晨風扑到臉上
，像一柄小小的玻璃碾子滑過面頰的感覺，一種讓人渾身一
激靈的清爽。冬日的陽光總是柔軟的，像個淡黃色的絨毛球
一樣溫和的趴在額頭上。多美的早晨，讓人忍不住想要跳起
來，吹上一段口哨送給生活。

    多年以后，仙道每每回憶起這個冬日早晨的時候還是忍
不住的想要微笑──如此短暫的時間，卻如此戲劇性的邂逅
，這是不是為以后的相處提前作了一個奇異的鋪墊和暗示？
聽說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都在神的掌握之中，錯過或是相
遇都不是人所能夠左右的。仙道相信這句話，盡管他并不是
教徒。


    事實上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簡單得好笑。仙道有在工作閑
暇時信筆涂鴉的習慣，所以他經常光顧公司附近一家賣速寫
本的小店。那天早晨當他低頭走進那家店時，余光瞥見一個
男生的背影正從里面出來。銀灰色的毛衣，深色的牛仔褲─
─這一回仙道看清了，那一縷讓自己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的
銀色的確是一條鏈子，下面一枚極富現代感的鎖狀吊墜。一
時來不及調整表情，仙道只好對他似笑非笑。擦肩而過的那
一瞬，仙道聽見那男生含含糊糊的咕噥到：“又是你。”在
下一秒鐘，兩個人都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仙道繼續低頭
走進店中，男孩子甩起背包跨上那輛銀色的腳踏車。

    我跟他的距離曾經是只有0﹒01公分的，仙道一邊翻著
面前大大小小的速寫本一邊莫名其妙的想著。

    恩，情人節的早晨好象特別容易想入非非呢！他心不在
焉的拿起一本深藍色封面的看了看──厚而粗糙的紙張，摸
上去有種異樣的安心感。

   “……就這本吧。”

    看看表，那該死的時針又在無聲的獰笑著叫囂著──天
，又遲到了！來不及感嘆更多，仙道拔腿以十倍于剛才進門
的速度沖向不遠處閃著寒光的公司大樓──每次看到這種寒
光仙道便會條件反射的想起老板藤真健司──那家伙是遠近
聞名的天使臉蛋魔鬼心腸，即便是像仙道這樣一個毫無時間
觀念的天才兒童，栽到他手里也只有欲哭無淚的份。



    一路狂飆到電梯口，一塊紅得十分可愛的牌子上寫著：
故障，請走樓梯。我跟老天沒仇呀！仙道一邊狂奔上樓一邊
在心里咬牙切齒──辦公室在十七樓耶！！

    好在再長的樓梯也有爬完的時候。仙道挂在樓梯口理所
當然的休息了十分鐘才氣定神閑的走向會議室，半路上正碰
到殺氣騰騰的藤真──每次看到這副模樣的藤真，仙道就有
種“想從樓上飛身躍下一了百了”的欲望。在那種目光之下
，會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噴壺、一把漏勺，渾身都是透亮的
大窟窿，都能聽到小刀子貼著頭皮嗖嗖亂飛的聲音。

    乖乖跟在藤真后面，仙道用腳的前半部分很辛苦的走進
了會議室。剛剛踏進去，仙道就覺得自己好象一只貓，一個
不小心掉進了耗子王國，一雙雙眼睛都很有默契的沖他亂飛
暗器。

   “對不起耽誤了各位的時間。” 藤真不著痕跡的收回了
殺人目光，笑臉怡人的道，“各位好，歡迎成為PHOENIX唱
片公司的一員，希望我們日后相處愉快。”

   “啪啪啪……”拍手的聲音。仙道拍得十分賣力。

   “……不過我要提前忠告各位的是，成為PHOENIX的歌手
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個各位在以后的日子會逐漸明白。
所以，以后各位還是要繼續努力，不能以為進了PHOENIX就
萬事大吉了！”
   “關于這間公司的人事情況想必各位都已經知道了──
哦，剛剛遲到的這一位叫做仙道彰，是PHOENIX的首席制作
人。詞曲、編曲、混音、監制都由他一手包辦。”

    雖然藤真這一席話算是給足了仙道面子，但仙道總覺得
藤真的牙好象又腫了──否則為什么講到最后、最關鍵的那
几句話時聲音變成了印象派的？

   “那么，現在先請各位進行自我介紹。” 藤真笑得好溫
暖，“就從閣下開始吧。”手指向一個頭發半長的家伙。
   “我叫清田信長，是有名的‘XXX新人’，既可做偶像派
又可做實力派……”

    仙道一邊用力點頭作了解狀一邊很辛苦的忍住不噴出笑
來：半長不短的亂發，隨隨便便挂在身上的黑色西服，整個
人看上去感覺怪怪的，就像是在夏天被一桶熱水澆下來，衣
服全部沉甸甸濕呼呼粘在身上那種很不爽的感覺。

   “野猴子你滾遠點！！偶像派？！嘔像派還差不多！！
”

    一個紅腦袋直楞楞的撞進了仙道的視線──好小子，一
身的搖滾味兒！ 用心栽培一下的話說不定可以成為另一支
PENICILLIN的主音歌手哦！話雖這么說，但他那種目中無人
的輕狂也是仙道所不喜歡的。因此臉上雖然是禮貌的微笑著
，內心的表情卻是：一個十分酷的造型不屑的看著他。

   “刺  頭你聽著，還有你──我是天才櫻木花道！我不
管你們要怎么安排，反正給我唱歌就行了！！”忽而又由豪
爽大嗓門轉為嬌羞小女子腔調道，“因為晴子小姐希望我成
為一名好歌手……”
    我暈~~仙道絕望的看了藤真一眼，藤真卻相當鎮靜的對
他低語道：“不用把嘴張那么大。這兩個人是我好不容易才
找來的，自有他們的可取之處 ── 你一定要把他們培養成
super star，明白了嗎？”

    仙道立刻開始聯想把一頭駱駝逼得去爬參天大樹是種什
么感覺。我盡量吧。仙道一邊苦笑一邊估算成功率大概是百
分之零點几。

   “好了，請繼續吧。” 藤真一邊說一邊在紙上飛快的寫
著什么，“下一位？”
   “……我叫流川楓。”

    恩？一句話就算完了么？這家伙倒是跟前兩個很不同呢
。本已決定閉目養神的仙道微微睜開眼上下掃了一眼──銀
灰色的毛衣，深色調的牛仔褲──恩？今天很流行這種打扮
么？銀色略長的鏈子，極富現代感的吊墜──哎？？仙道一
怔。

    就是他嗎？仙道靠在椅背上微笑著，肆無忌憚的打量著
對面的男孩子。他長得非常清澈──對，就是這個詞，“清
澈”，像水一般干淨、剔透。除此以外，仙道想不出別的詞
來對他進行更多的描繪和修飾。畢竟，讓一個男生挖空心思
的去贊美另一個男生的相貌，這實在是件很困難而且很麻煩
的事。而且仙道很懶。

   “……好的下一位。” 藤真頭也不抬的叫道。
   “……我叫三井壽……” 一個墨藍色長發的男子的聲音
。不過這些都變得遼遠而模糊，跟仙道沒有關系了。
   “……好了謝謝各位。” 藤真終于抬起頭來，“剛才我
與人事部負責人越野宏明先生為各位安排了暫定的經紀人，
現在請聽我宣布。”
   “清田信長，經紀人牧紳一。”

    穩重沉著的牧站在那個小猴兒一般的小鬼面前，效果十
分奇特，那場景就好象一個老爸在“慈愛的”看著闖了禍的
兒子。

   “櫻木花道，經紀人赤木剛憲。”

    真是英明的安排。藤真健司這個人，果然十分的不簡單
。

   “流川楓，經紀人……”沒了下文。

    ？？？？

   “……哎越野你這里寫的是什么呀？？”小聲。

    仙道沖著天花板翻白眼，然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以一種
十分龐大的聲勢響了起來：“藤真！！”

    藤真回頭，一臉“你鬼上身了么”的表情。偌大的會議
室霎時靜了下來，人人都靜候著仙道的下文。

   “……我只不過是想小小的提醒你一下，我也當過經紀
人的。”仙道笑的很含蓄。

    藤真微微瞇起眼睛作出要研究仙道的陣勢，仙道只覺得
臉上的笑越來越挂不住。

   “……恩，好象真的是哦~”藤真你好可愛！！
   “啊，老板，我看出來了，這里寫的是……” 為什么花
形的話會那么多！！
   “恩……好吧……” 藤真跟花形咬了一陣耳朵，清了清
嗓子道，“流川楓，經紀人──澤北榮治。”

    澤北一臉中了大獎的爛表情樂顛顛的站起來向流川過去
。其實憑良心說，仙道跟澤北平常的關系尚屬不錯，而且澤
北這個人長得也并不討人厭。但目前仙道對他是怎么看怎么
不順眼──這當然與澤北笑得跟山崩似的毫無關系。

   “……三井壽，經紀人木暮公延。”

    這一下仙道確定藤真是有點發燒了──試想，像木暮那
樣一個遇到四級風就搖搖欲墜的老好人，眼鏡一摘就伸手不
見五指的高級知識分子，去作那個流氓頭子一般的三井壽的
經紀人──哈！有沒有搞錯！！？！

   “好了，現在請各位跟仙道先生一起去錄音室，接下來
的事情就交給他吧。”

    回頭再跟你算帳！仙道沖藤真殺雞抹脖的使了個眼色，
轉過頭來卻又是滿面微笑：“那么請各位跟我來。對了──
”他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瞟了澤北一眼，“經紀人就不用跟
來了。”



    會議室離錄音室不算遠。不一會兒，小小的空間里就擠
滿了人。

   “請回答我几個問題。” 仙道隨手將捏了一早上的速寫
本放在桌上，“能告訴我各位喜歡的歌手分別是誰嗎？”
   “啊？！你有病呀問這個干嗎？？”這紅頭的說話只能
用嚷的嗎？
    仙道抬起眼睛，慢慢的回答道：“我當然有我的用意。
”

    通過了解他們喜歡的歌手的音樂風格，可以很方便的找
出他們喜歡的音樂類型，便于以后針對各自的情況來創作音
樂。這么高深的道理又豈是你等痴呆傻笨的小朋友所能夠領
會的！仙道嘆口氣，很大度的表示不在乎。

   “清田同學，由你開始吧。”
   “啊？呃，我想想……應該是The Rolling Stone吧……
還有Pink Floyd！”

    恩，滾石的風格應該是在硬搖滾和重金屬之間，弗洛伊
德則是迷幻搖滾的代表。

    仙道飛快的在紙上記錄了一下，又抬起頭道：“櫻木？
”
   “本天才喜歡Mr Big！”

    這支樂隊不是已經解散了么……

   “流川楓？”喊得很自然。
   “Nirvana。”

    涅磐？是朋克搖滾吧。

   “……沒了？”
   “Arcana。”

    哥特式。

   “The Eagles。”

    流行搖滾。

   “Blues。”

    藝朮搖滾。

   “Yardbirds。”

    好老的樂隊，是藍調搖滾吧。

   “還有嗎？”
   “就是這些了。”
   “恩，喜歡的還真雜呢。”仙道不緊不慢的對著手上的
筆微笑，“記得以后說話要一口氣說完。”
   “那三井？”
   “The Beatles。”
   “……好。” 仙道放下筆，“現在，請隨便唱兩句歌讓
我對各位的音域和音高有個了解 ── 恩，卡 朋 特 的 《
Yesterday Once More》會唱吧？就唱前兩句吧──流川楓
，”仙道笑笑的轉向站在一邊的流川，“這次你先來。”

    流川怔了一怔，眼睛里閃過一絲很可愛的困惑神色──
不過，無所謂吧。管他第一個還是倒數第一個，唱就唱，有
什么了不起的？

   “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

    好嗓子。仙道只說得出這三個字。的確是塊好材料。原
來他連聲音都是清澈的，水一樣清爽純淨，毫無雜質。

    接下來的兩個靈長類把這首歌唱成了搖滾版，三井倒是
很不賴。看來人的確不可貌相。

   “好的謝謝几位，你們可以回去了。今后還請多多指教
。”

    仙道寧愿自己這輩子都沒做過這么丟臉的事──很有禮
貌的沖著那几個人中的某一個伸出手去，人家卻居然一邊打
哈欠一邊視而不見、無比自然的走了出去，再加上某兩個小
鬼在一旁笑得涕淚縱橫──只有三井勉強維持正常，走過來
用一種很欠揍的語氣拍著仙道的肩道：“哥們兒，我理解你
。”于是仙道斷定這里頭最欠扁的其實是三井。


    錄音室終于靜下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該吃午飯的時
間了。跟仙道一起進餐是藤真的一個習慣，今天當然也不會
例外。門外已經隱隱約約傳來藤真明亮的、帶笑的聲音。仙
道端起水杯小小的啜了一口，忽然靜靜的笑了起來。笑容映
在水杯里，冬日陽光暖暖的味道越來越濃。

    作不了經紀人也無所謂吧。說好聽點是跟歌手距離最近
的人，其實不就是一個打雜的！還是制作人比較方便，那種
與歌手的默契反而是經紀人所不能比的。

    仙道還在出神，藤真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并且他已經
在輕輕的敲門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