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
作者﹕螢

    早上六時,一向嗜睡的流川竟在街上走著。他並不是不想
睡,而是真的睡不著。清晨的街道沒多少行人,只有零星的落
葉在地上擦過。微風吹起了蓋在流川眼前的劉海,倔強的雙眼
還是那樣深不可測,眉宇間透露了他堅定不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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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流川經常感到右腳疼痛,他本以為是因為練球 過度,只要稍作休息便會好了。但是,他休息了一個星期後, 痛楚不但沒有減退,反而越來越嚴重。他不敢告訴仙道,怕他 擔心,所以,結果他瞞著仙道,獨個兒去看醫生。 流川仍然記得,醫生說他所患的,是骨癌,而且已經到了 中期。醫生還告訴他,癌細胞已有開始擴散的跡象,化療和電 療都對他起不了作用,唯有切去右腳才可以保住性命。醫生本 來安排流川即時入院,但是比賽將近,流川不想臨時拋下隊友 ,也不捨得仙道,因此,他要求將入院的日期延至七月十二日 。 當流川從醫院走出來的一刻起,他就下了決心要和仙道分 手。他不可以讓仙道一輩子伴著一個跛子,他愛他,所以他不 可以毀了仙道的一生。不管他其實有多需要仙道,但為了仙道 的未來和幸福,他不得不這樣做。 然而,決定是一回事,真正說出來又時一回事。每次流川 的話快要說到嘴邊時,他總是說不出口。他實在很愛仙道,他 不捨得離開他,他希望仙道可以和他一起捱過眼前的困難。他 知道仙道一定會願意照顧他一生一世,但他不想一輩子為此而 內疚,也不想仙道將來會埋怨他,拋棄他。與其將來被仙道拋 棄,倒不如現在先放棄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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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是七月十一日,明天流川便要入院了,但他還未跟 仙道分手。所以,今天他要做兩件事,一是打籃球,二是和仙 道分手。今天已是最後一天了,不能再拖了,無論如何,他一 定要跟仙道說清楚。 決定了以後,他立刻走到仙道的家,急促地按著仙道家的 門鈴。 「來了!來了!」 是仙道的聲音,流川的心跳隨著接近的 腳步聲而跳的越來越快。 仙道本來正在家中預備將至的大考,突然聽到如此急促地 門鈴聲,他還以為是附近發生了火警。當他見到站在門前的不 是別人,正是自己日夜想念的流川時,他想自己是不是發夢了 ,因為流川從來沒有主動來過仙道家,就算是仙道硬拉他去, 他也是不情不願的。今天他卻自己來了,怎能讓仙道不興奮呢 ? 「楓,你怎麼來了?」聲音中掩不住他的高興。 「彰,打球。」流川毫無表情的說。 「好啊。」難得楓來找我,他要我做甚麼也可以。「那球 呢?」 「用你的。」流川指指躺在門邊的籃球。 仙道聽了,一手拿起地上的籃球,便拉著流川向小球場走 去。 到了小球場,流川搶了仙道手中的球,先來一記灌籃,像 是要向仙道示威。 他把球拍向仙道,說:「誰在五分鐘進球最多的勝。仙道 ,我今天一定要打敗你。」 雖然流川明知現在的自己勝不了仙道,但好勝的性格使他 感到精神,也使他忘了腳上的痛楚。 「你認為你真的可以打敗我?」 球場上的仙道和流川一樣好勝,所以他從來都不會讓流川 打敗自己。 流川凌厲的眼神直迫仙道,但仙道並沒有退縮,反而帶著 球走向籃底。流川當然也不甘示弱,他立即以身體擋住仙道的 去路,使仙道站在三分線上進退兩難。當流川正打算拍走仙道 的球時,仙道卻突然縱身跳起,射了一球漂亮的三分球。仙道 先得一分。 接下來的五分鐘,流川忍著痛楚在球場上奔跑、躍起、射 籃,流川和仙道交替的進球,各不相讓,猶如全國大賽上的生 死戰。最終,仙道以五球之差勝了流川,結束了流川生命中最 後一場籃球賽。 「都說你勝不了我的,不是嗎?」仙道自豪的說。 結果如他所料,他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那是當然的, 他從來就未輸過,今次當然也沒例外。 「自大的白痴。」流川一邊拭著汗,一邊罵著。 「楓,接下來你有甚麼地方要去?」難得楓主動來找我, 一定還有其他節目的。 「去你家。」 「?」我家? 「要洗澡。很熱。」流川說完就逕自往仙道家走去。 仙道立即恍然大悟,說:「是啊,要洗澡!」然後便追上 流川的步伐。 「楓,你先洗吧。」先到把毛巾遞向流川。「我去給你弄 點吃的。」 「唔。」流川接過毛巾後就往浴室走去。 在廚房的仙道,聽到浴室裡的花灑聲,他可以想像流川在 洗澡的樣子。雖然他已經努力抑制自己的想法,但畢竟仙道彰 仍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自己的情人在家中洗澡,他又怎會 不心動? 其實他們交往以來,一直都是很循規蹈矩的,從來沒有做 出越軌的行為。說真的,仙道怎會沒想過,只是他不想嚇怕流 川才會壓抑自己的衝動。 突然,仙道的思緒被一陣開門聲打斷了。楓洗完澡了。仙 道這樣想。 「楓,洗完澡了嗎?你先坐一坐,很快就可以吃的了。」 仙道喊著。 但過了一會,仙道仍聽不到有甚麼回應或腳步聲。他疑惑 的走出廚房,想看個究竟。但是,眼前的一切讓他不懂得反應 。 浴室外的流川,一絲不掛的站著,頭髮還滴著水。流川沒 有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剛從廚房走出來的仙道。 仙道呆在原地,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不 .....怎可能...這....不是真的吧...騙人...』他難以接受這 一切,這實在是他意想不到的。 「彰。」流川喊他。 「楓,你怎麼……」仙道感到自己的血氣正在上湧。 流川打斷了他的話,邊說邊走向仙道:「彰,你要我嗎? 」 仙道一時語塞:「我…楓…」 流川站在仙道面前,堅決地說:「要,還是不要?」 仙道深深吸了一口氣,說:「要。」 之後,流川迎上仙道,把自己的唇貼近仙道的唇…… 下一刻,仙道和流川瘋狂地吞噬著對方的靈魂,他們用自 己的身體和行動去表達他們熾熱的愛。仙道一次又一次的入侵 ,總是溫柔中帶點霸道的,使流川感到無比興奮;而流川一次 又一次的迎合,也使疲乏的仙道再度精神起來。 仙道和流川互相感受著對方的溫暖,大家都不願離開對方 的懷抱。他們是相愛的,但為甚麼上天卻不給一個讓他們一生 一世的機會呢? 流川當然沒忘了他今天的「任務」,一個使兩個人都痛苦 ,卻又不得不做的「任務」。剛才,流川的確想過不跟仙道分 開,可是,這個想法被突如其來的痛楚毀滅了。痛楚不但喚回 了他的思緒,也喚醒了沉淪的靈魂。幸福已不再屬於流川,它 已經離開了他,剩下來的只是現實的殘酷和孤寂。 流川從床上坐起來,拍拍身邊的仙道,然後說:「仙道, 遊戲已經結束了,從今以後,我和你再沒有任何關係。」原來 ,說出口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正在好夢的仙道剛剛醒來,只聽見流川說甚麼「遊戲」、 「結束」,他不明白流川的意思。 但當他將流川的說話重新思考後,他立刻跳起來,不相信 的問:「甚麼?楓,你說甚麼『遊戲』?」 流川看著仙道急的快要哭的樣子,他心痛了。但是,他沒 有流露任何心軟的表情,他仍舊用著那一副冷冰冰的臉孔和那 一把沒感情的聲音說:「我說,我們完了。」 仙道一把抓住流川的手,追問流川:「為甚麼?我們不是 好好的嗎?為甚麼要分手?」 流川一手拍開仙道,走下床,開始穿回自己的衣服。 「仙道彰,你不以為我是真的喜歡你吧?我不過是和櫻木 軍團那班白痴打賭你會否真的喜歡我,真的和我上床。現在, 我已經勝了,遊戲也應該結束了。」流川穿好了衣服,正要離 開仙道的家。 仙道看著流川打開房門,他不肯相信這個「事實」,但流 川已經說出口了,難道他還可以留得住他嗎? 突然,仙道叫停了流川:「楓。」 流川聽了,停在房門前,但他並沒有回頭,他不想再看到 仙道心疼的表情。 「你有沒有真正喜歡過我?」即使是一個遊戲,仙道仍然 希望流川曾經喜歡過他。 仙道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小刀,狠狠的刺進流川的心。自 己有沒有喜歡過仙道?沒有的話,他怎會和他分手?然而,淌 血的心告訴他,他不可以說「有」,否則只會有更多不必要的 糾纏。 「沒有。」流川的絕情使仙道如墮深淵。 真的嗎?原來抑制以來我只是一廂情願,而楓卻把我當作 遊戲中的棋子,他甚至沒有喜歡過我,即使是剛才的熱情也使 假裝的嗎? 沒有等待仙道的回答,流川已走出了仙道家,離開了他的 最愛。彰,對不起,我是不得已才會傷害你的。不過,就算你 沒發現,或是被你誤解都無所謂,但是,請准許我在這里看著 你,永遠守護著你... 第二天,流川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後,便往醫院的 路出發。一路上,他回憶著和仙道一起的日子,仙道的溫柔、 霸道、激情,都一一刻在流川心中,只是,一切都已隨風而去 ,仙道是不會再回來,不會再愛他了。 突然,仙道出現在流川的面前,打亂了流川的思緒,使他 感到不知所措。他是來道別的嗎?還是來說他不再愛我了? 仙道直直地看著流川,說:「你為甚麼要騙我?」他的聲 音帶著憤怒,但帶著更多的關心。 「我…昨天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 流川故作鎮定,但是 ,他的語氣出賣了他。 那充滿內疚和愛的語氣騙得了流川自己,卻騙不了仙道。 仙道的眼神溫和下來。他拿起流川的手。溫柔中帶責備地 說:「楓,別再騙我了。我已經問過櫻木,他根本沒有和你打 賭過,他還告訴我,你已經退出了球隊,但他怎樣也不肯告訴 我你退隊的原因。後來晴子哭著來找我,我才知道你今天要進 醫院。楓,你為甚麼不告訴我,還要和我分手?」 「我…我…」流川沒想過仙道真會去找櫻木,現在仙道已 經知道了,他可以怎辦? 仙道見流川答不來,立即把他擁在懷中,然後在他的耳邊 輕輕的問:「楓,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重新感受到仙道的溫暖,流川不再刻意掩飾自己的情感, 他點了點頭。他仍是愛仙道的。 「那麼,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好嗎?」仙道把流川擁 得更緊了。 沉醉在懷抱中的流川立即醒覺,他推開仙道。當他正準備 離開的時候,他看見仙道受傷的眼神,他心軟了。這一次,我 該由自己的心去決定吧! 於是,流川放下手中的行李,再次投入仙道的懷抱,永遠 都不再分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