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的紙 畫上一個桶子】
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星期三下午，一間美術教室內，一群血氣方剛的
少年們開始了平凡的對話。
「我說仙道彰……」
被人連名帶姓的叫喚，留著朝天髮的少年卻頭也不抬一下，仍以慵
懶的姿勢貼著倚背坐著，神情自若。白色襯衫似乎是有點皺了，但卻掩
藏不了從他身上放射出來的奇特光芒。灑脫。自自然然。沒人比得上他
股沒來由的安逸。他略略偏著頭，不上心地在自己的白紙中間畫上一個
桶子。
【黑筆圈滿許多心事】
「啊？」就像星星的光線要在八分鐘後才能傳到地球上一樣，仙道
在過了五秒之後才意識到有人在叫他。
「雖然我知道這個機率很小；」坐在旁邊的越野用一臉丟臉的表情
盯著朝天髮少年，「但我還是抱持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問你──有多
帶的２Ｂ鉛筆嗎？」
「……」仙道看了他兩秒，慢慢牽起一條詭異的笑容。「你終於忘
記帶東西了啊？」
「死仙道……沒多帶筆就給我少廢話！」越野漲紅著臉，看來很想
一腳踹在仙道臉上，「一個跟失憶了沒什麼兩樣的傢夥有資格笑我嗎？
混帳！」
可惡可惡可惡，誰都可以嘲笑他記性不好，就是仙道這傢夥不能…
…就是不能給他抓到痛腳！可恨哪，要不是今天睡過頭，福田又剛好沒
多帶筆，他是決不會“自甘墮落”去向仙道借的！
「幹嘛那麼生氣？我平常也被你笑得很開心啊。」 被小看──不，
可以說完全被瞧扁的仙道露出一貫從容的神態，把放在腳邊的鐵盒打開
，「哪，２Ｂ、４Ｂ、ＨＢ，要什麼隨便你選。」
「……」越野看著鐵盒裡種類齊全的鉛筆，看看仙道，再看看筆，
再看看仙道，接著不可置信地大叫：「怎麼可能？你吃錯藥啦！？」
「仙道同學沒吃錯藥，不過我看你該吃藥了，越野同學。」 冷冷的
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伴隨著老師那張青筋暴突的臉。
全班同學的眼神瞬間掃向越野，紛紛施與同情的注目。
越野訕訕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很像湘北那個討人厭的紅毛，專做丟
臉的事。他開始在自己紙上安份地作畫，等老師走到其他同學附近察看
作畫進度時，他才一臉打量地看向仙道：「真的還假的？你可是從來不
會自己帶文具的仙道彰耶！什麼時候良心發現，不想跟別人借東西了？
」
「真失禮哪。」仙道繼續不上心地將紙中央的木桶塗滿。黑色的碳
粉隨即在紙上烙下陰影，好像隱隱有什麼潛藏其中。
【親筆寫上 完成它的日子】
「不過真不愧是越野，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仙道不急不徐地說
，「這些筆是三年級學姐午休時和便當一起送給我的。」右下角寫上日
期和名字，一副靜物素描就這麼完成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仙道上課缺什麼都有人查得到，忘了帶水就買飲
料，第一節遲到就有早餐在桌上，甚至連名牌內褲都有人送了好幾件供
他換洗哩！買筆還不算是太誇張的。
「什麼！」越野用力地拍著大腿，嗓門跟著大了起來，「我就知道
，你怎麼可能一下子記性變得那麼好，不但記得帶筆，而且還帶了好多
枝……哼，虧我剛剛還在心裡褒揚你兩三句咧！別人送東西你就收，太
沒節操了吧？而且還是女生送的，你可不可恥啊！？」
「呃……」
「越、野、同、學！我不知道仙道同學收女生東西可不可恥，不過
，我相信你現在抱著畫架到走廊罰站，就絕對會很可恥！」老師臉色難
看到極點地抽走越野的鉛筆，示意他到走廊罰站。
這回他收到的，不但是同情的注目，還有毫不客氣的笑聲。
「死仙道……」
「我本來想提醒你老師又站在你後面了……」仙道嘆了一口氣，把
目光轉移到自己的畫上。
【順便藏起紛亂情思】
時間緩緩流動著，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坐在仙道前面的福田開口了
。
「仙道，你和流……不，你和你『愛人』吵架了？看起來怪怪的。
」
大概知道仙道正在和誰交往的福田，以一種很難得的寛容接
納了仙道所選擇的對象；不但接納，還很好心地想要幫他掩飾。畢竟，
喜歡同性是很辛苦的耶。
仙道愣了一下，微微一哂，「有嗎？我倒覺得自己挺好的啊。」
「你今天的反應有點遲緩，平常的話，你一定會狠狠回敬越野的；
而且、我剛剛就想講了……」福田瞇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仔細地打量
仙道。
「我們今天素描的是石膏像耶，你畫桶子幹嘛？」
「…………………。」
仙道在那一瞬間透露出失措的神情，不過立刻就恢愎了平淡。面對
福田敏銳的關心，恢著實感動；不過，該怎麼說呢？
「嗯，謝謝你、福田，」
「我在這方面是沒有什麼經驗，」 福田打斷了他，「不，應該說是
一點經驗也沒有，不能給你什麼見解，不過如果你有什麼想法，大家朋
友一場，我願意聽的。我想流……呃，那個人的神經還滿大條的，應該
不會在意一些小事才對，你跟他好好說過了嗎？」
「呃……」
面對福田體貼的態度，仙道著實寬慰；不過，該怎麼說呢？
「福田，我雖然沒跟他好好說過……」 仙道眼神閃爍，彷彿在思考
，又彷彿在蘊釀什麼，最後還是很瀟灑地笑開──
「不過，我已經跟他做了。」
「哦，是嗎，那就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福田隔了
一秒才意會過來，不禁跳起來大吼，還不斷重覆一個問題：「你跟他做
了！？跟他做了！？跟他做耶！？你跟他做！？仙道你跟他……」
「福、田、同、學！！我不管仙道同學到底跟誰做過了，你們兩個
現在都給我去走廊上罰站！」
【時間過得快 愛得太奇怪】
「流川，你家蚊子很多，哦？」彩子仔細打量今天的流川，露出慧
黠的微笑。嗯，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流川白晳的頸子上，和愈來愈性感的鎖骨上面，零星散佈著
紅點，隨著汗水顯得一片晶瑩。
「………誰知道。」摸摸脖子，流川的眉頭微微皺起。運動完後的
熱氣使得流川雙頰微紅，兩眼水光氤氳。
「我看是隻特大號的蚊子吧！」彩子笑開。
「………」流川沒回答，只是甩了甩頭髮，像一隻黑貓抖乾身上的
水珠一樣靈巧，誘人。
誘人！？
沒錯，時間過得很快，夏季的ＩＨ賽結束了，流川在大賽裡表現出
色，在賽後，則更是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從一臉冷淡、不懂人
情事故、拒人於千里之外變得會開玩笑、甚至會輕輕地笑，並且開始懂
得去體諒別人。雖然那一身的傲骨和孩子氣還是沒什麼變化，但卻更顯
得光芒四射，教旁人的目光不得不像膠水一樣牢牢黏貼上去。
神奇的是，有時他整櫻木的手法，實在頗像某個陵南的王牌球員…
…
「要不要送你一罐殺蟲劑？」 看流川急著想走，彩子忍不住再加上
一句，「不要錢，又保證那隻蚊子不會再來吸血哦！你一直被叮不會覺
得很討厭嗎？」
流川停了一下，回頭，轉身，眼神銳利看著彩子：「不，我不討厭
。」隨即離開了體育館。
「哦……」彩子滿意地點點頭：「原來很喜歡啊？不過……他們到
底怎麼愛上的？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回憶頻頻追撞懸浮的未來】
「大白癡……」夕陽灑落的道路上，流川邊騎車邊低低罵著。
明明就只是籃球上的對手，怎麼對著對著對到家裡去了呢？失敗！
明明就只是在冰敷腳踝，怎麼敷著敷著敷到床上去了呢？失敗！
明明就只是在床上按摩關節，怎麼按著按著身上的衣服就全不見了
呢？失敗！
好吧，這些就算了，可是，明明是他先把仙道壓倒的，怎麼壓著壓
著就被…………呢？大、失、敗！！
流川在心裡刷刷刷計上好幾筆。
「可惡，好痛！」一筆。哪裡就不用說了。
「害我早上沒去上學！」又添一筆。（有差嗎？）
「可惡，哪裡不好親，親脖子！」再添一筆。
「……仙道彰，我今天一定要上你！」
不知道為什麼會歸納出這種結論的，總之流川劍眉一蹙，用力踩著
腳踏車踏板，彷彿要化為一陣風般往陵南高中的方向飛去。
【有歡聚有分開有甜蜜有無奈】
「啊……好像有不好的預感。」 仙道摸摸後頸，毫不在意地說著。
三個不算矮小的高二生，在無人的長廊上並排罰站，形成一副詭異的景
象。
越野瞪了他一眼：「廢話，我們三個人都出來罰站了，難道還會是
好兆頭嗎？」他雙手交插環於胸前，「今天可以算是我最倒楣的一天了
，而罪魁禍首就是你──仙道！少在那邊事不關己了！」
「本來就不關我的事啊……」
「仙道！」
「呃，最無辜的是我吧？」稍微知道……，嗯，應該說已差不多瞭
解內情的福田，皺著眉頭打斷他們的話題，算是幫了仙道一把。當然，
與其說是幫他，不如說是他比較想知道仙道說『已經跟他做了』到底是
什麼意思。他摸著下巴，一臉若有所思地說：「別再鬥嘴了，仙道，你
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你跟他做了的意思是……嗯，交尾？不
、不對，呃……你是說你跟那傢夥上床……嗎？」
「啊？」不明就理的越野歪著頭，「你說誰跟誰上床？」
「這個嘛……」仙道有點神祕地笑笑，腦子裡飄進另一個人影。
這個嘛……真的不是故意的。
跟那傢夥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因為他的反應讓他覺得好可愛──可
愛到會想捏他臉，把他抓起來親的地步。跟那傢夥在一起真的好幸福，
總覺得心中空洞的地方全被填滿了，天使正吹著號角，在他頭頂上晃來
晃去，熱烈地鼓噪著，喧擾著。
不過跟那傢夥在一起也很無奈，因為對方好像從來沒把他當作是『
喜歡的人』，只把他當成是競爭的對象。所以，當他開玩笑地跟流川打
賭他在sex方面一定贏不過他時，流川就……認真地想把他壓倒。
結果，火就這麼被點起來了。
唉。
明明就只是籃球上的對手，怎麼對著對著對到家裡去了呢？禽獸！
明明就只是在冰敷腳踝，怎麼敷著敷著敷到床上去了呢？禽獸！
明明就只是在床上幫他按摩關節，怎麼按著按著身上的衣服就全不
見了呢？禽獸！
好吧，這些就算了，可是，明明知道流川是被自己挑釁才主動採取
功勢的，可是為什麼就是怎麼樣也壓抑不了那股被撩撥的衝動，從晚上
十點一直做做做做到半夜，就連洗澡的時候也不放過流川…………呢？
禽獸不如！！
【直到我們一再目送彼此消失於人海之外】
早晨６：００。上學上班的人潮聚集在街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每個人的表情似乎都罩上一片死灰。除了偶爾幾個女學生在看見他們
之後露出一點紅潮之外，整個畫面就像一群黑壓壓的漫畫網點。
流川推著腳踏車，從仙道的公寓緩緩走了出來。
「流川……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嗎？」看著走路有點歪斜的流川，仙
道實在不放心。
本來已陷入半熟睡狀態的流川忽然眼睛一亮：「不需要！」他抬起
下巴，「你回去睡吧，再、見。」
大概又以為我小看他了吧。仙道抓住流川的手臂，「可是你這樣騎
車，不會痛嗎？」
「哼，沒你那麼弱。」流川輕輕抬起嘴角，隨即又皺起眉，「放手
啦，我要回家睡覺。」
「在我家睡也可以啊。」說穿了，還是捨不得。
「……我不喜歡。」流川跨上腳踏車──真的很痛。
「你房間香水味太重。」確定忍得住痛，流川就騎走了。
「………」眼睜睜目送流川在人群之中消失，仙道摀住嘴脣，喃喃
自語：「老姐，就叫妳不要隨便到我宿舍幫我打掃……」
【你讓我想起那杯Cappuccino咖啡】
「喂……仙道，你發呆發太久了吧？」越野推推他的肩，「都打鐘
下課了！快，我們回去把東西收一收。」
「喔……」仙道被動地跟在福田和越野後面，只見同學們一個一個
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出去，剛剛那種不好的預感又油然而生了。
「仙道同學。」一道冷冷的聲音從美術老師身上傳出。
果然。被點名的仙道笑了笑。
「是？」從容應對。
「你應該知道大衛的頭並不是桶子吧？」
「是的……。」
「那麼就請你重新完成這張素描之後再去體育場練習。」美術老師
推了推眼鏡，「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及格的。」
「是。」 仙道又笑了笑，那樣瀟灑的態度不知又會迷死多少人。「
真的很抱歉，新井老師。」
「………」 老師先是一驚，隨即臉上泛起一片紅潤。看來又是一名
俘虜了。「咳，那麼，其他二位就自由下課。」
福田和越野面面相覷，咋咋舌，但也只能跟仙道說他們會幫他跟田
岡講，不然還能怎麼辦？
你就自求多福吧！仙道。福田和越野用眼神示意。美術老師可是學
校著名的……
等到福田和越野走遠之後，新井老師才將聲音放軟，拿下眼鏡，放
下挽起的頭髮，直勾勾地望向仙道，並且語 帶 挑 逗 地 問：「要 喝
Cappuccino嗎？」
「…………………………。」吞了吞口水，不會吧？
【想我的愚昧都被你溶在桶內】
一杯熱騰騰的Cappuccino端在仙道面前，不知道為什麼，那在杯內
燒燙的液體讓他想起了流川。
沒錯，流川就是擁有這種熱度，和帶苦的甜味。
那種彷彿可以溶化一切的熱度和甜味。
在流川面前，他的種種行為都顯得愚笨。
但就連愚笨，也被流川給溶化了。
流川………
「好喝嗎？」流川的臉立刻換成美術老師的臉。
「……………。」仙道淡淡笑了一下，不過眼神中已經完全沒笑意
了。這當然是因為流川的幻象不見了的關係；不過更重要的是，美術老
師的手正搭在他的 膝蓋上。
「今天老師罰你去外面站，你生氣了嗎？」 奪下仙道手上的咖啡杯
，新井欺上前。
「…………」
「其實老師也不是有心的，因為你們真的太吵了啊……」 挽住仙道
的脖子。
「…………」仙道正在判斷這是整人大爆笑還是惡夢。
「以前我不敢對你說，可是看到今天你對我這樣笑，我就確定你的
心意了。」坐到仙道腿上。
「仙道同學，我也喜歡你………」準備親下去──
「讓開──！！」
「不好意思──！！」
【就像散開均勻香味濃鬱的肉桂】
就在仙道把咖啡潑出去的同時，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少年硬是
把美術老師從仙道身上拉開。
「流、流川！？」以至於，那杯咖啡就盡數落在流川的Ｔ恤上。
「………」看起來又狼狽又好喝（？）的流川盯著愣在那裡的仙道
：「喂，福什麼的說你有危險。你已經被她上了嗎？」他指著被推到地
上的新井，面無表情地問。
「啊？」……上？流川還真直接啊！「我想還沒……」
「那你被親到了？」寒光，那絕對是寒光！
「這個嘛，大概有擦到一點嘴──」『角』字還沒說，仙道的唇就
被甜甜軟軟的流川的唇瓣封緘。
那種感覺，就像浮在Cappuccino上那香味濃鬱，散開均勻的肉桂。
【想我的眼淚已被你統統看見】
一直到流川家中，仙道還不停地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如果我們現在在比說笑話的話，我就贏了。」流川一臉不以為意
地脫下了上衣。
白晳，大理石般雕刻而成的完美軀線，曾經讓他一次又一次
地發暈。背部還有些清析可見的紅點，這是昨天晚上他『禽獸不如』的
證明。
「流川，你就只想著要贏我嗎？」仙道半開玩笑地問。「如果讓你
贏了，又怎麼樣呢？」
流川從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咕嚕咕嚕當水喝一樣地猛灌，喉結隨著
牛奶的滑入而上下移動，那個畫面只要是稍微對流川有意思的人都會血
脈賁張。
「就好好地玩弄你一番。」擦掉嘴角的奶漬，流川很認真地說。
這個回答讓仙道笑了，他順著他話問：「那玩弄完了呢？」
「再好好疼你。」
「…………」
【白淨的紙】
流川轉身，運動褲也順道脫了，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四腳內褲。一座
令人讚嘆的雕像就在仙道眼前展開，毫無瑕疵，像一張白淨的紙。但卻
足以讓人……瘋狂。
「我要去洗澡了。」
【讓我若有所思】
「嗯……」仙道嗯了一聲，目光仍不能稍離。思緒，侵佔他的感官
。他看著流川發呆。
【若有所失】
到最後，他還是不知道究竟流川是把他當對手，還是當要馴服的寵
物？他們之間，有任何一點愛的可能嗎？
【若有所癡】
走到浴室放水的流川忽地又折回來，指著沙發上的仙道說：「喂，
你可別想逃。」
「啊……？」
仙道有些癡了。這樣的流川倒是第一次見。他眼中所綻放的絢麗光
芒，竟融合了決心、自信、殺氣……和一些顯而易見的情慾？
「今天，絕對要上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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